昨晚做了一个梦,梦中外公给我钱,一如十年前的十块钱。我一直推托着,但是外公一直塞,最后我做了妥协,说那就要这个吧,那是一张粉紫色的一分钱,贴在外公中山装的口袋上。外公爽朗地笑着说:你真聪明!那个时候一分钱早已不流通,却价格不菲了。原来,是一场梦……是啊,外公已经离世将近第十个年头了。
2008年,那时候的我还是一名初二的学生,梦想着自己一年后考上一中,之后考到好的大学,对未来有着一切美好的憧憬和期待。但就在那一年,我的外公在突然中风瘫痪在家半年后,大年初二,在大家开开心心地开完年后(“开年”代表新的一年开始,老人在开年之后才离开是好事),做好一切心理准备的时候,我的外公,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想我会永远记得那一个晚上。外公家是新屋与老屋对着门的,过年过节会在老屋煮菜肴,在新屋吃饭玩耍。那天晚上,热热闹闹地开年后,很多亲戚朋友都没有离开,而是一起聚在新屋打麻将,打牌,就是为了守着外公。而当时外公是在老屋的厅里躺着的,因为那是租屋。9点多的时候我跟表姐,还有表妹去老屋看望,他还是一脸祥和地躺着半闭着眼。我有点害怕,昏暗的灯光,外公瘦削的脸,我突然发现他不再是我记忆中的外公——爽朗的笑,大声地说话,凶巴巴地骂人。那时的他很安静地躺着,少了一丝生气和活力。我并不敢靠近。这也是我此后十年内心深处很内疚很自责的事,就像一根小刺,看似微不足道,痛起来也钻心。等到十点零八分的时候,舅妈再去看外公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离开了,我们将永远失去了最敬爱的人。后来大家都很自责,都在议论,为什么不陪在他身边,以至于我们连他在什么时分离开的都不清楚。但是,转念一想,大家都没想过外公会在那天离开,以为他还会陪伴我们更久。
虽然我明白,对于一个勤劳的人来说,丧失劳动能力已然很痛苦,丧失自理能力更是让人生不如死。但是我依然很痛惜。我的外公,少年丧父,早早地扛起一个家,打鱼,种菜,种田,编制竹笼子,竹篮子,自己做木凳子,木桌子,开锁,无所不能,村里甚至邻村无人不知。为人乐于助人,深受同乡爱戴。供弟弟读高中,支持弟弟去当兵,最后我那叔公终于成为国家干部,分配了房子,成了家,如今享受着退休干部待遇。这一切都归功于我的外公。外公少年时积劳成疾,中年失聪,所以他习惯了说话大声,喜欢凶巴巴地吼人。但是我的外公从来没吼过我,对我永远都是一副笑脸外加爽朗的笑声。 大人们经常回忆外公对我的特别宠爱,外公不喜欢我的父亲,因为他爱赌博。所以每次外公见到我父亲都是一副臭脸,但是每当看到父亲身后的小小的我就会一扫阴霾,马上眉开眼笑。从小到大,我一直是外公的开心果, 即使后来有了表妹表弟,但是我能感觉到外公对我的疼爱始终不减。可能自小家境不好,所以外公养成了一个很特别的习惯,每天坚持买三块钱猪肉,不管吃或不吃都买。但是寒暑假的时候,饭桌上总会每天多了很多不同的菜,烧鹅,叉烧,盐焗鸡等,因为我的到来。有一次,外公问我想吃什么菜,我贴在他耳边大声地说肫,外公点了点头,结果当天买回来几斤红薯。原来他把肫听成了番薯。那之后成为一个大家伙津津乐道的话题,也成为我记忆中很深刻很深刻的一段。外公少年丧父,中年失聪,一介农民,勤勤恳恳一辈子,种菜卖菜,种地,与人为善,乐善好施。从来不怨恨命运不公,不抱怨生活艰辛。等到儿女成家立业,个个出人头地有出息了,自己却无福消受。这就是我记忆中的外公,平凡却又不凡。
十年过去了,正所谓十年人事几番新。 我已经从一个初中生变成一个踏出社会三年的职场人,我没能考上一中,去了市里的侨中,没能考到好的本科,而是去了一所好的专科。我的表弟妹们也陆陆续续长大成人,除外求学,工作。我那当时只有四岁的妹妹如今也成为一名初二的学生。但是,外公的音容笑貌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从未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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