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厨

若说这次新冠肺炎带给个人小家庭的收获的话，恐怕人人都成为了小家庭的私厨啦。

我的奶奶是一位很伟大的私厨。其实我想说她上一位很伟大的女性。介于奶奶也是八十多就撒手人寰，没活到今天长寿老人什么九十多不稀奇，一百多才叫牛的境界，所以咱在介绍祖母的时候也低调点。

奶奶的一辈子就是围着家庭、儿女，晚年的时候打打麻将，还被在海南的姑姑接去天涯海角玩了一圈。当然是跟爷爷一起啦。不过若说奶奶跟爷爷恩爱不恩爱，我只能说这位私厨的一生，大约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跟爷爷相爱相杀的。

先说说记忆中的奶奶的厨艺吧。她会做各种好吃的，主打是家常菜，其实说到底妈妈的心丝、手艺更巧些，妈妈会做大约是北方一点的小吃，油墩子，就是用米虾和面粉用模具端着在油里炸，会做猛龙过江般里面还和上山芋粒的辣汤，会腌制卤菜，妈妈可是食品公司的正式工哩，跟吃有关系的都难不倒她。

可我们喜欢赖在奶奶家吃饭，就觉得那个最普通的青椒炒肉丝，奶奶愣是把它做到那么的鲜香可口，我们用汤汁泡饭都能吃上一碗哩；还有鸡架子，那时市场已经出现分门别类的鸡制品，剃鸡脯肉，剩下的鸡架子，不贵，关键好吃，暑假里每天奶奶都买上只，然后配些时鲜的绿叶蔬菜，比如空心菜、豆角、韭菜……每天中午的菜肴简直让人觉得是神仙不换的安逸。加上傍晚的绿豆稀饭、大饼、馒头，有时的十三香龙虾。奶奶的煮龙虾也是一绝，就是细致，一只只地用心的刷洗、拾剪，后来四婶要求高了，奶奶还把龙虾的腮腺并头部的胃给剪掉扒除，小小的龙虾愣是烧出了饭店里的口感，一锅都不够吃，“出神入化”，色香味美到到一般不服气的妈妈会买上一两斤，要请奶奶过来给我们煮，留住我们的胃。可妈妈哪里知道呀，其实她做的龙虾再怎么好吃，我们都不一定喜欢，大约是因为她总叫我们自己洗刷、收拾，我们爱的是奶奶家被供养的隔代舐犊之情呀。

其实奶奶爱的何止我们这些隔代呀。对每一位的子孙她都极爱的，那种带着某种愧疚、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式的爱。这得从奶奶对爷爷的相爱相杀里说起，我就感觉到她近三分之一的岁月。

成年后，我问过妈妈，因为我有的所有记忆中奶奶是极度地在乎爷爷的看法与感受，可正常说话就是指责爷爷是个糟老头的口吻，似乎爷爷的每一句话，每个做法她都要大声地质疑一番，甚至责备一番，可谁做主？姑姑很斩钉截铁地告诉过我是爷爷。

奶奶的一生就围着灶台、爷爷、我们。她的工作也只是个小工人，奶奶对我说过年轻时开山做工砸石子的经历。可爷爷是个小头脑，爷爷年轻时对一个寡妇矫枉过正帮助了。妈妈对我提过爷爷的这段迷一样，当然我连影也没见到过的“艳遇”，妈妈这么说的，你奶奶的度量那是大大的大呦，工作组找谈话，要整你爷爷，奶奶矢口否认，“没这回事呀，你听谁说的”，爷爷的爱情里究竟有没有过桃花的颜色，真的蛮值得商榷的，因为我只听妈妈说过，问过爸爸，也问过姑姑，他们都很沉着，有点无可奉告的味道，他们应该也不知道。是说奶奶生姑姑时爷爷不怎么热心，可那个寡妇生孩子时爷爷还买来猪蹄的，让奶奶做了，送过去。

好的吧，其实我只是想表达，那个年代，那般岁月，背井离乡，这么个四儿一女相依为命，再加政治风雨飘摇的人生中，奶奶这位私厨的伟大并不在于她对爷爷大约的莫须有的糗事耿耿于怀着，而是在于爷爷这位佝偻着身体大半辈子身高大约也没有一米七的纯爷们的包容与爱护之下成就的朴实与无私。

姑姑经常说，我那么会提意见的妈妈也不得不承认，奶奶手脚大方，好东西，她从来自己不当好的呢，谁都可以从她那里把爷爷买的、姑姑孝敬的东西给搜刮去，两件棉袄，妈妈一件，二婶一件，她们一套也好看呀，然后就是表扬小姑子的眼光真好。

有回四婶严禁我跟弟弟过去吃饭，奶奶没办法，那个暑假她每个中午炒菜会递上一碟子给我妈，觉得我们对四婶的意见大了，连电火锅都递给我让我带着弟弟自己做着吃吃。我们哪里是稀罕那个当时的稀罕物电火锅呀，我们是迷恋奶奶做火锅时，先炖排骨、烧热油、下红油，之后再下牛肉，最后是各种蔬菜，爷爷叔叔们一杯一杯啤酒，那一茬一茬再一茬的热和劲呀。

心不灭，爱可续，情传承。奶奶永远活在我们的记忆中。浇筑着因为生活一遍遍干涸着的心田。润了别样的年华。

顺便说一句，我也是个很不错的私厨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