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 红

           

近年来，我家经济收入日渐颓靡。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我遭遇事业危机的同时，弟弟的学业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整个大环境下，似乎每个人都活得异常艰辛。父亲日益老迈，就像傍晚的落日，熊熊燃烧着最后的余晖。泥水匠的活太累，但就连这份累，也是朝不保夕。

这样的境况，母亲哪敢轻易说放弃，只得一日复一日，在食堂这样闷热的大蒸锅里熬着，赚取微薄的薪水以补贴家用。

今年七月，天气犹其热，学校惯例是放暑假。早在六月下旬，母亲就提出要去省城看看，顺便坐坐动车，将来好有吹嘘的资本。我心里明白，她从来不是好炫耀的人，上省城是去投奔厂里的五姨，看能否找到一份合适的兼职。

父亲的房子马上就要完工了，可还没有接到新的活。

临到出发的日子，单位突然要招聘一名后勤，临时工。我回去同母亲说起这回事，她毫不犹豫地问：“你看我去成不？我勤快，卫生打扫得非常干净，学校领导还经常夸讲我呢。”

怎么不成？领导欣然同意，她正好缺这样的人手。

就这样，母亲从大蒸锅挪到小蒸锅，日复一日地熬着。白天做饭，晚上还要值夜班，照顾托管在这里的学生。

这天晚上，同事突然叫住母亲：“你就不要睡寝室了，去隔壁睡，打鼾容易吵到她们！”

新来的两个女生反映，鼾声影响了她们的睡眠。

母亲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急忙辩解道：“我昨晚没在这里，回去了，回去了。”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被针扎了一下，细密的疼痛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晚上我还要帮她们盖被子，空调太冷了。”母亲竭力解释，以此证明自己还有用。她已经连续住了两个星期，男生女生都曾照料过，与这群娃娃相处得十分愉快。

“我昨晚回去了。前天晚上，我还爬起来给女孩子们盖被子。”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话，母亲的解释是那样苍白无力，她确实要打鼾，也害怕自己影响到别人。

“要不，我就去隔壁睡吧。”

隔壁空调早就坏了，在这四十度左右的高温天气里，我怎么放心让她去那里。白天挥汗如雨，夜晚还不得安眠。

在我的极力安抚下，母亲终于放下了些许愧疚。她躺在床上，绞尽脑汁同女孩子们谈天说地，笨拙地讨好她们。到了半夜，迷迷糊糊间，我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是母亲起床给她们盖被子。她仿佛是只陀螺，不知疲惫是何物。

凌晨五点左右，母亲已经收拾完毕，着手准备新一天的早餐。她看到我悄声问道：“我是不是又打鼾了？”

她还是很愧疚。

“哪有，没有的事。”我确实没听到。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笑了笑，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

这是最后一次，我想。那颗五十多岁的心，不必再承受愧疚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