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今天得知余光中去世的消息,太突然了。很想写一点什么,却又实在写不出。从旧文里截出来一个片段。整整一章都是在余光中《重访西敏寺》的基础上写的,就算给他写的文吧。
"咱们去诗人角看看吧,那里很有名。余光中先生专门写过文,还做了我国中时的课文。当时老师要求我们背诵,我却背不出。"他说着,顽皮地笑着,吐了吐舌头。
他很喜欢H顽皮的样子,而只有在他面前,他才会这样顽皮这样放得开。而这样的一个他,只属于他一个人,这种感觉确实很好。
H在前,HG在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向着教堂南边的走廊而去。西方的教堂除了礼拜等宗教仪式外,还有一个功用,便是墓地了,却也是收留死者安息灵魂的好地方。
诗人角并没有余光中文里的那种浪漫气质,地方也不大。呈现在他俩眼前的,只是一块又一块冰冷的石头。有些仅仅是刻在墙壁上的一个名字而已,好一些的能够得到一座石像,更好些的是在教堂占一块小小的方寸之地,立住一方地碑。看到这里,HG心中不无感慨。人们生而不平等,死后竟也如此地被划分为三六九等。
余光中的文章,HG也是读过的,让他觉得有趣的,是诗人角里埋葬的不都是诗人,还有小说家,比如狄更斯。最有趣的是还有音乐家亨德尔。
HG有一次赶上圣诞节到英国。当时他还在上戏念书,学校和英国某学校有个活动,共同排演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他当时并不住在伦敦,而是在离伦敦不远的一个小镇上。让他觉得很奇怪的是,既便在那样的小镇里,教堂里、学校里,哪怕只是有一把琴的地方,都会奏响亨德尔的《弥赛亚》。在圣诞时分,《弥赛亚》几乎成为了英国的街歌。
连他自己都二乎了。印象里,亨德尔是德国人啊。上网查了查才知道,原来亨德尔一直旅居英国,后来还加入了英国籍。英国人对他太爱了,所以坚定而自信地认为亨德尔就是英国人,而《弥赛亚》就是为英国而写的。所以死后,他们把他收入了诗人角,在这里给他安魂,也用这种方式,把这位出生于德国的音乐家永远地留了下来。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看他身边的H。他在婚后有去台北买房安家的打算。那么上海呢?古北的那个家呢?他突然希望有一个类似诗人角的地方,或者可以找到某种类似的形式,把他留下来,留在上海,留在古北,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亨德尔H看着胡思乱想的他,愣了愣,问道:"你在做什么?盯着壁碑发什么呆?"
HG尴尬地笑笑,才看到眼前竟然是济慈的碑。可怜这样的一位大诗人,活了不过二十多岁,在这座教堂里,却仅仅在墙壁上占了一个狭小的位置,只有他的一个名字,和一段很简短的碑文:"此地长眠着,声名水上书。"
H凑了过来,挤了挤他的肩,对着济慈的碑文凝神思索着。看了好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有时候就是这样。人的一生,过眼烟云。生的时候默默无闻。死后,连名字也会随水而逝。"
他看着他,看着他的侧颜,却又想起了济慈《夜莺颂》里的麝香蔷薇。那是他的麝香蔷薇,那样的香醇可口,充满了诱惑,又令人垂涎。
H有些不自然地回过了头,看着他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样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问道:"你怎么了?这不过是块石头而已。"
他缓了缓神,有些尴尬地笑笑:"所有人都想名留青史啊。"说完向前走了去,却突然想起了莎士比亚的一首诗,继而大声地念了出来:"能不能让我把你比拟作夏日?"
这是莎士比亚最著名的一首诗,感慨佳人易逝,爱情短暂,想要在诗歌里让爱永不朽。
他上学的时候背过,现在也记得熟,一边念着,一边转过身来退着走,把他的麝香蔷薇看个清清楚楚。
"你可是更加温和,更加可爱…"
H笑了,脸上花朵顿开,胜似夏日的骄阳。伸出手去推他,HG一躲,他扑了个空,脚下一滑,手扶住了墙壁,低头喘了一口气,抬眼间,却是江山失色的美。
HG笑得更欢:"狂风吹落五月的花儿,夏季的生命又未免结束得太快。"
H笑了:"好了好了,别显摆了,我的台词永远比不上你。”
HG看他脸上有些恽色,心里难免不忍,走过来拉住了他,看着那张精致到完美的脸,不禁失了神。
"其实我更喜欢斯宾塞的那首诗。那首在沙滩上写名字的诗。"H喘着气说道。
HG当然知道,转而又念道:"拟把芳名沙上雕。"那是斯宾塞非常著名的一首十四行诗,他觉得这首诗比莎士比亚的那首更加细致温婉,也更加打动人。
想到这里,HG真是无限感慨。这些诗人,无论是叹息流水无情,会冲走每一个人的名字,或者狂风骤作,摧残花苞,或是恶浪重卷,冲毁沙滩,心里真正想的,无非是如何把一个人留住,把一段感情留住,把爱留住。用碑文,用沙雕,或是用诗歌,只想找到某一种形式,即便过了千年万载,那段美好依然还能存在。而他呢?他却又如何把他留住呢?
在他失神的时候,不想H竟然伸出手来抵住了他的唇。
"你干什么?"他本能地侧过头,往旁边躲了躲。
他没有说话,却皱着眉,神情专注而认真地把手伸进了他的唇。他感到一阵咸腥,那是他手指的味道。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H并不理会他,只是把沾得湿湿的手指从他嘴里抽了出来,转而面向墙壁,轻轻地在那里写下了两个字:"HG"。
他只感到自己的眼眶在瞬间便湿润了。好在大脑还没有停顿,也赶紧把手放到了嘴里,用力舔了舔,趁墙上的字迹未干,在下面重重地写下了"WH"两个字。
这两个字并不显眼,就在诗人角里,在诗人墓碑的空隙处,就在济慈的身侧,雪莱的旁边,占了小小的一块地方。
两个人默默地站在那里,谁都没有说话,也再没有互相看上一眼,而都只是呆呆地看着石壁上一上一下写着的两个名字。很贪婪,也很珍惜。
那两个名字,很简单的四个字母,出自两个人的手,字体不同,大小各异,却很恰当地相互纠缠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形状,谁也离不了谁,缠缠绕绕着,谁也不和谁分开。
俩人就这样默默地站着,只想时间能够过得慢一点,教堂里的风能够吹得轻一点,水能够再浸透得深一点,让这两个写在石壁上的名字停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然而,两人还是万般无奈地看着字迹慢慢地变淡,消失,不见,再无从找寻。眼前,还是济慈的壁碑,还有他那段"声名水上书"的铭文。
诗人角H低下了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失望的神情却依旧没有掩饰住。HG却突然把他拽了过来,拉到自己怀里,强而有力地抱住了他,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完全把他罩住了。然后低下头,用自己的唇在他的唇上极其轻轻地蹭了蹭。然后赶快挪开,向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不多,都在很专注地看着碑文、雕像和地碑,缅怀着历史,感叹着人生,谁也没有注意他刚才很越矩的行动。
他这才松了心,然后开始了懊悔。他在戏里吻过很多人,他自己也谈过恋爱,他知道接吻的感觉。只是这次,大概太心虚,大概动作太快,却没有好好的品尝和体会。他的唇到底是什么味道的,是硬是软,是芳香是甘醇,竟然全然记不得了。就像刚才写在石壁上的字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无踪迹可循。而自己当时,除了心慌意乱,心脏猛跳以外,有过什么感觉,也记不得了。
他感觉自己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无沮丧地挠了挠头。这时,身边再次掀起了一阵怪风。扭头看去,H站在他的身边,再次笑得浑身乱颤。
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你这样笑,笑出了皱纹,实在显老。心里却突然想起了一首歌,westlife唱的一首Obvious。
"I'm not so good with words, and since you never notice the way that we belong, I'll sing it in a love song."
不知怎的,他竟然下意识地唱了起来。他不善言辞,也不懂表达,却可以在此刻把一首情歌唱给他听。他知道,他明白,他什么都明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