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他,村里的人无一不闻风丧胆,心惊胆战,尤其是发脾气的时候,声如洪钟,震天撼地,犹如涛涛白浪滚滚袭来,又滚滚而去,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狼藉,魂飞魄散。
在他手底下做过事的人都知道,最好按照他的要求把事情做好,一旦被他发现偷懒懈怠,多难听的话他都能够脱口而出。这不,电话那边又传来了手下办事不利的消息:“配件厂就在南边的一个小巷子里,附近就他一家批发零件的,找了多半天了,连这个也找不到?吃屎长大的?”
电话那头瞬间悄无声息,连呼吸都变得紧张怯懦。“对不起,厂长……那……我再……找找……”这颤抖的声音好像是电话没信号似的,断断续续,每个字符都透漏着惶恐。“砰”地一下,手机被狠狠地摔在旁边的沙发上,我默默地想,幸亏沙发软,手机在上面弹跳几下就安静了,要不然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儿,这个男人的手机都要被摔碎了吗?
“那家店虽然小,但是卖的东西实惠,不坑人,我去配货多少回了,也没见给我乱要价,这一群没用的,连个地儿都找不着,一个个笨死了!”挂完电话后,他还气愤地自言自语。为了给公司节约开支,他买大大小小的零件都是亲力亲为,下面的人找不到地方,我认为也是正常的。谁让他不给别人机会呢?
见怪不怪的我,看着他那滑稽搞笑的黑脸偷偷坏笑,哈哈哈!就在那一瞬间,一束光从窗外打进来,照在他布满皱纹的乌黑的脸,向上望去,照在他那白了大片的发丝上,我突然笑不出来,也说不出话,眼眶好像不由自主的,要模糊。
回忆似流水,肆无忌惮蔓延开来……
已经四年级的我,还常常被他抱在怀里,宠个不停;五年级考试得了第一名,被他“大方”地奖励了两元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升初的时候为了帮我某个好学校几方求人;初中之后,我的性格更加内向,彼此之间谈话渐少;高考过后,考试失利,面临重新苦读一年还是接受普通的大学,我肿着眼睛妥协了他的安排,发誓此后再也不听他的话;大学找的男朋友,他看不上,几经波折,我在他生日的那天告诉了他分手的消息;我工作后,第一次一家三口去外面旅游,他腰间盘突出,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力气,更多的是对生命的珍惜,对时光的留恋,却还是倔强地像一头牛,不吃辣椒,不让我和他的女人乱花钱,不打车,不麻烦他人……
一晃,岁月突然就催他老了。还来不及像个小孩子在他怀里撒娇,为他做力所能及的事,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他不再坚硬如铁了,却还在逞强,为我奉献着什么:在每一次接我和送我的车站湿了眼眶,在我想不起他的日子里一遍遍询问女儿来电话了没,在我屏蔽他的朋友圈里一次次寻觅我的消息……
念此,满目剔透的泪珠,已滑落指尖,这惹人疼惜的糟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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