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一旦跨到地平线这边来,大地便换了一番风景,明朗又朦胧。它日日夜夜散发着一种气息,就像青年人身体散发出的气息。清新的、充沛的、诱-惑而撩人的,这是生命本身的气息。大地的肌肤--泥土,松软而柔和;树枝再不抽搐,软软地在空中自由舒展,那纤细的枝稍无风时也颤悠悠地摇动,诏唤着一个万物萌芽的季节的到来。溪水因为春潮涨满,仿佛与天更近;静静的云,说不清在天上还是在水里。村庄内横着几百户人家,都是有着低矮土屋,柴门低墙,远看青山横斜,村东一条小溪如带,绕着小村潺潺流过,屋前柿树枣树桃树梨树罗列堂前,屋后是榆柳槐树荫蔽着屋后的屋檐。都开满了花儿赶趟儿,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枣树开的花红艳如少女娇艳的唇,桃花粉如霞,红如花,白如雪,花间蝴蝶翻飞,嗡嗡是闹着,蜜蜂穿飞在花丛中勤劳地酿蜜。闭了眼,却让我们小孩子想象着秋天挂着的枣儿梨儿,风过处,花谢花飞花满天,桃李榆荚自芳菲,桃花梨花随风起,飞过墙头落到外边荡着秋千的小女孩的身上,随着女孩的银铃的笑声落在屋外流水里,流水绕着芳甸送走落红。堂前花儿姹紫嫣红开开遍,都付于屋舍俨然,平旷的原野,原野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村中人往来种作,男女衣着,都是布衣素面。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在大自然和生活的玩中中,总是怀有一种朴素的情感,总是葆有一颗平常心和永不褪色的童心。我总是感觉我的玩,是获取知识、增长才干的钥匙;我的玩,是塑造性格、丰富情感的向导。玩中有学问,玩中有智慧……
早晨,整个村庄都在沉睡中,突然,一阵轻敲窗户的声音惊醒了我,“小雪。”一个声音在窗外轻轻叫唤道。是我村的插队知青小习!我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打开窗户。我简直无法相信我看到的一切。虽然早上,但因为是春天,黎明前的亮光已足让我知道我不是在做梦。小习是从济宁市里来的插队知青。他十七八岁,戴着黄军帽,帽子上捌着一个红五星,帽子很大,是他哥哥当兵留给他的,扎着一根皮带,胸前肥大的灰色土布褂子上戴着一陶瓷的桃子般大小的圆形毛主-席-像章,裤子拖拉到地,脏兮兮地有点卷边,脚上蹬着一双略显大的黄色胶鞋。这是知青那时最时尚的穿戴,很是让我羡慕。他比我大一岁,但长得比我高半头,有一米六多,是我们这一片小孩子的头儿。粗眉大眼短平头,眼睛总是骨碌碌地乱转出很多鬼点子,粗腿粗胳膊孔武有力,手脚灵敏如猴子,鼻子尖挺厚嘴唇,小巴总是傲然倔强地坚挺着。他接着声音响亮地说:“吃了过早饭我们去放牧。你放羊我放我家的大白马。”说完猫儿一样悄无声息地跑了。我赶忙起床,母亲已把早饭做好,我拿起玉米窝头就着老咸菜萝卜,喝着玉米红薯汤。吃完用袖口抹了一下嘴巴,赶起我家的六只羊,吆喝着出票到了村外溪旁的那一片草坡。草嫩嫩的绿绿的,平铺着如一片绿色的地毯,我把羊儿散放在一片水草丰美的地方,在草地上踢几趟腿,打几个滚,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云卷云舒,看燕子斜飞在溪面点水,看蜻蜓在水草尖摇摇地立着,看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坡随风起涟漪,听着芦苇荡起野鸭子扑棱棱地不时飞起的呱呱乱叫,还有那声音时高时低的不知名的水鸟的鸣叫,还不时地被小溪里跳尾的鱼儿吸引着。不多会儿,小习正骑在一匹漂亮的白马上正向这一片草地奔驰而来。小习高声喊:“你想骑的话就赶快跑过来。”小习是我们中间年龄胆子最大的人。我最早的记忆就是关于马的记忆,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骑马。而我们村中生产队里的马很少,他是牵的生产队里的马来放牧。小飞坐在马上,看我走近,伸手把我拉了上来。我们在马背在,让马慢慢地在草坡上跑。空气无比清新极。骑在马背上奔跑的感觉真是爽极了。
“小雪,坐稳了。”小飞提醒我,然后,他双腿用力一蹬马的肚子,喊道:“驾!”白马后腿站立,前脚扬起,长嘶一声,然后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马穿过田野,跨过灌溉沟渠,向乡间公路跑去……我们跑了一圈又一圈,马和人都大汗淋漓。太阳就要升起来了,“我们下马吧。让马好好地吃草。”小习说。
我们下马来,我把我的羊儿用石子圈集一块。羊儿很听话也很温顺,在绿色的草坪上如一片片的小小的白云慢慢地飘。小习走近我,对我说:“你得一年才能会骑马。”我说差不多吧。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只鸟儿,问他“这鸟儿怎么了?”小习说:“它受伤了。”然后我们坐在草地上,我看他专心地为鸟儿的翅膀上涂药。
过了一会儿,小习为鸟儿治好了翅膀,他站起来,用力把小鸟抛向天空。小鸟努力拍打着翅膀,几乎要掉下来,但最终,它还是飞走了,而且越飞越高,越飞越稳。
然后我们拿着竹竿在草地上寻找青蛙,草地旁边有小溪,因而小溪旁边的的青青的草丛里有很多青蛙。青蛙在夜间是很好逮的,用手电筒一照,它们便什么也看不到了。轻轻用手握住它们,然后往蛇皮袋子里一放,一只青蛙就捉住了。夜间听取蛙声一片,稻花香里正预示着今年的丰年收成。顺着蛙声来捉,很快便捉很多。但在白天,青蛙敏锐地在竹竿碰触时,腾跃而起,有时跳入溪中我们便无可奈何,跳到岸上,小习便腾闪跳跃,有时便能用他的褂子蒙住。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捉了四五只。我便拾干柴,小习就整理青蛙,他轻巧地捉住青蛙的头部,顺手用力往下一撸,把青蛙的皮撸去,再轻轻地一折,肥嫩的青蛙大腿便有了。我们架起火,那青蛙大腿在欢快的火苗上滋滋地响,很快便飘散来那诱人的肉香,令我馋涎欲滴。等到肉外面烤得焦黄时,我们取下大快朵頣。吃完青蛙便趴在草丛里看青蛙捉飞虫。我们默不作声,青蛙绿色的皮肤,与绿色的草丛混在一起,那伪装色真是很难辨别,看到飞虫飞近,青蛙便一个蛙跳,伸出它长长的带着分叉的舌头,飞快地粘住飞虫,卷入口中。然后再等待下只飞虫。正看得尽兴。一尾鲤鱼”泼喇“一声,跳尾腾出水面,用力太过,“啪嗒”一声,恰好落在小河环绕的一个草甸中的一个小坑中。我飞身奔跑过去,身上的衣服与鞋子都湿了。我才顾不上呢。伸手用力摁住,兴奋地对小习说:“摁住了。摁住了。接近二斤大呢。快过来。”小习应声:“用死劲摁住,别松手。”我使出吃奶的劲把鲤鱼往泥里按,拼命的用尾巴拍打,把我的胸脯打红了。小习说话间,已来到我面前,脱下小褂子连鱼带我的手盖住,他一只手摁住鱼,一只手扣住鱼的腮盖,那鱼在小习的手中茫然地打着尾巴。一看锦鳞红尾,有两尺长,二斤多的大鲤鱼。我们欢呼着,把鱼带回草坡的一片小水汪里,看着鱼儿在水中游。
太阳已爬到头顶,已到中午。我们便放牧归来。我牵着马,小习赶着“咩咩”叫的羊儿往生产队走去。村中的在西藏当过汽车兵的张洪桃笑着说:“你们看,小国拉着一个火车头。”
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拉着一个小火车头?有几个村中的人儿便往这边看。火车头——这是张红桃给白马起的名字,因为它的身体比一般黄牛要庞大,在田间并不显示得,等它走上了村中的小路,对面遇见,就觉得它格外大,格外重,格外笨,真的像一个小火车头了。白马的鼻子里还发出气咻咻的声响,同火车头停下来的那个情景,可算毫无二致。我是那么小的小男孩,脸圆圆的,个子一米多,,我的模样,我的服装,和这个水牛比照起来,一个在前头,一个在后面,谁说不像拉着一个小火车头呢?那匹白马,走走歇歇,好像意犹未尽;我背转过来退着步子走,仿佛听它的便,很有耐性似。念家的心切,急着还要与小习一起煮鱼吃,马却不慌不忙地,并不随随便便就让这个牵了回去。
太阳的光暖暖的,把我们的影子照得只有一尺长,时而叠加在马儿的影子里。羊儿在前面咩咩地叫着欢快地跑,小习手里高高地扬着摇尾的鲤鱼,头稍扬着,如得胜归来的将军。村中的人便很快围转到小习身边,询问是在何处怎么捉住这么大的鱼,还那么小的两个小屁孩。小习却不慌不忙,绘声绘色地把捉鱼的精彩一幕重新演绎一番。到生产队处,我接过鱼,小习牵过马,把马拴在生产队里的马棚处。我们便一起到我家中。父母在田里还没回家。我转身把羊儿赶进羊圈里,到厨房拿出刀锅盐葱姜。小习麻利地用刀敲击鱼的脑袋,鱼儿发昏,小习便刮鳞剖腹取内脏,再用水清洗。很快便把鱼收拾干净。我在墙角处拿来三块砖头,在大门筒的转角处支起锅架,把锅放在分立着的三块砖头上,依墙平稳放好,然后再抱来一捆玉米桔。小习便往锅内加水放鱼,我便在锅下点燃玉米桔,玉米桔很干燥,火红的火苗轻快地舔着锅底,小习再放入佐料,葱姜盐沫都均匀地撒开,飘在鱼的身上。很快鱼就随着开花的水腾跳两下不动了。随着锅内热气的升腾,那清香的鱼味隔着锅盖在我家的农家小院里飘荡。很快鱼就熟了。我们起锅分成两半。那鱼清香汤鲜美。我感觉那是一生中最好吃的一顿清炖鱼了。以后再也没有吃到这么可口鲜美的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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