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两幅画

中原书画界与京城书画界联袂，在京城东城区宝德利大酒店举办“寻根中原”书画展，说是书画展，其实是个书画拍卖会，不过借着活动的名头，也征集来不少京城名家的大作。这些名家，或多或少都跟中原地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有的是祖籍在中原，有的是曾在中原下乡插过队，有的是曾在中原为民服务或求学，名家中既有享誉海内外的马奔和夏川两位先生，也有数十位国内驰名的后起之秀。

此次书画展，是中原传统书画联合会新晋会长牛犇牵头攒起来的，牛犇是京城书画名家马奔先生的高足。

马奔先生虽然姓马，但是其毕生绝学却是画驴。国画领域的名家各有所长，前有齐白石画虾，后有徐悲鸿画马，当代是马奔先生画驴。马奔先生画驴，点、线、面技巧运用得炉火纯青，马奔先生笔下的每个驴子都仿佛被注入了骨血一般，惟妙惟肖不说，还异常顽皮可爱。书法方面，马奔先生没有从万马奔腾大气磅礴入手，反而弃古从野另辟蹊径，师从“蝌蚪”，经过多年研习，其字已到形神兼具出神入化之境。

“马奔先生的蝌蚪文书法是我国书法界的一朵奇葩，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集大成者，我每天都在想，他不是人，应是谪居人间的神”——京城书画评论家艾添女士从来不吝惜对马奔先生的赞美，她身体力行，表率垂范，在国内顶级书画杂志上没少发表马奔先生的书法研究心得。坊间甚至传言，每天盯着马奔先生的蝌蚪文书法观赏半小时以上，对于治疗男子蝌蚪质量低下有着无以言表的奇效，风韵不减的艾添女士三婚六子，不知道是否跟长期沁润马奔先生的书法有关。

牛犇上任伊始，就搞了这么大手笔的一个活动，在他个人心里，有三个方面的预想，一是为自己老师马奔先生脸上贴金；二是扩展他在京城的人脉和影响力；三是在联合会内部树立他的个人威信，一箭三雕的事情，何乐而不为？不过这事，他事先已经得到了马奔先生的应允和支援，不然仅靠他一个人，攒不起来这么大一个局。

周帆按照大哥胡志森的安排，油头粉面西装革履一一捯饬到位后，乘豪车前来参加书画展开幕活动，此行，他的身份是中原树林文化集团的执行总裁，名片印得相当考究和精致。

东城区宝德利大酒店，早年，周帆跟着大哥胡志森与老外谈业务的时候曾来过一次，八十元一杯的果汁，让周帆记忆深刻——那是他老家果农一大车的苹果的利润。此番前来，已今非昔比，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号称八百一杯的红酒，周帆端在手里闻了闻，只觉得勾兑的味道过于低级，连尝都不想再尝了。

因为画展的关系，酒店大厅经过简单装修，拐角处雕栏画栋，红灯高挂，一派浓郁的传统气息，大厅里侧，开幕式舞台的一角，几个身着旗袍的妙龄女子手拨琴弦，一曲《香山射鼓》的调子，空灵缥缈，着实让人身心俱轻。

舞台上，两位工作人员展示的四尺整张书法作品《放驴吟》，已被一个不知名的来客拍下。宣纸上那特立独行分不清是写字还是画符的字迹，正是马奔先生的蝌蚪文书法无疑，周帆扫了几眼，只觉得有些莫名地反胃。

工作人员接下来展示的巨幅画卷，同样还是马奔先生的大作《百驴图》。一脸浓妆遮纹沟，血口白牙道雌黄的艾添女士，站在舞台上顶着话筒，激情澎湃地向与会嘉宾介绍此画的精妙之处和马奔先生创作此画的非凡心路历程。

艾添女士介绍完，紧接着就是拍卖环节。牛犇事先已经联系了几个在京经商的中原老板托底，这幅画怎么也得拍到二十万的价位。当年轻的拍卖师喊“八十万”两次后，周帆迅速举牌，将价格锁定在了九十万，这个举牌多少也迎来了现场的关注。

主持人示意工作人员将画筒递给了周帆，周帆说道：“驴子代表着倔强，代表着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的开拓精神，马奔先生画的驴，不但画出了驴子的特色，也画出了驴子所代表的精气神，我们树林集团也要像马奔先生笔下的驴子一样，一往无前，开拓进取。”周帆的发言，赢得了现场一阵掌声。

工作人员展示第三幅作品，第三幅作品是夏川先生的国画《击壤歌》。诗歌《击壤歌》是《古诗源》的开篇之作，属于上古之文，夏川先生化用此题，画的却是一面面迎风飘扬的红旗下，一群青年男女挥舞铁锹翻土耕田的劳动场景，“那是热火朝天的岁月，那是人人有理想的岁月，那是青春奉献祖国大好河山的光辉岁月……”低音浑厚的男主持人向大家介绍道。

举牌的时候，周帆将此画作固定在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百万价位上。周帆向在场的嘉宾说道：“中原厚土，历史悠久，当前则属于厚积而薄发，我们有华夏最悠久的历史积淀，也有当今最为活跃的发展动力，就像夏川先生这幅画一样，她既是传统的，又是现代的，她既代表着一段激情的岁月，也鼓舞着我们团结一心奋勇向前，老话讲，只有根植中原，才有广阔未来，我们树林文化集团也是根植中原的一份子，今天我们愿意重金购置夏川先生的《击壤歌》，并将此画，连同刚刚拍下的《百驴图》，全部无偿捐赠给中原书画博物馆！”

一连两幅画的高价购买与无偿捐赠，让周帆赢得了现场嘉宾足够多的关注度，大家都在议论这个来自中原、来自树林集团的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大的魄力。

周帆的这个举动，也让牛会长很是意外，周帆不请自来的助力，已让活动效果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让他有些纳闷的是，此前他从未听闻中原商界有周帆这号年轻人物，更不曾有幸结识。不过，江湖嘛，讲的就是人情世故，无论是否相识，四海之内都是兄弟，于是他端起酒杯，赶忙趋步过来与周帆攀谈闲聊。

第二天，京城的主要媒体上发了不少的文章，题目大意都是《神秘富豪豪掷数百万献画中原》《夏川先生<击壤歌>拍出百万天价》《文化力量，千万集萃，“寻根中原”书画展在京大放异彩》等。

大哥胡志森坐在四合院的石凳上，瞧了瞧报纸，翻了翻手机上当天的头条，他笑了笑，随手端起一杯新泡的毛尖茶，轻轻抿上一抿，故土四月新雨后的一阵清香，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他的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