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洲与杜若兮两姊妹被卖进千金阁时才十五岁,还是无双风华的好年岁,又出身官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多时便成为了这市井青楼中的双姝花魁。
关于这一对美人的身世,王妈妈倒也没多交待,只晓得大约也曾经是官家小姐,后来因为家中得罪了贵人,这才命运多舛,流落青楼。
杜家被抄没时,爹说,但凡被送去流放的女囚,就没有不被狱卒沾染的,他好歹也曾经是朝廷命官,举人老爷,是万万不能容忍发生此等有辱门风之事的,便用一条腰带,活活勒死了久病在床的大夫人。
只可惜他没有料到此时这杜家两姊妹却正好趴在门缝,把他的狰狞嘴脸给瞧着了个真切。
你可要知道,自从杜夫人为他生下了双胞姐妹便伤了根基,不能再生养了。
杜老爷便立即以继承香火为由,纳了二夫人进门。
要说这二夫人也是有些造化的,进门不到一年便生下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杜老爷本就不待见杜夫人,又难得二夫人能说会道还好生养,便干脆寻了个理由宠妾灭妻,把这母女三人关在了府中的废屋之中。
可后来危难来了,杜老爷也是个人精,官不大,心思却不少,他一见风向不对便暗中派人早早送走了幼子与爱妾,现在轮到罹难了,他这才想起来找这可怜的三母女同归于尽。
杜若洲恍惚只记得,当天妹妹一反常态,狠辣如同一个戏里的恶鬼妖魔,只一个烛台便砸碎了爹的脑壳。
"呸!”
仿佛还不解气,杜若兮又吐了一口浓痰在血泊中,接着对于这俩姊妹而言,便是无尽的逃亡了……
后来直到她们山穷水尽了,当时杜若洲还发着高烧,又是妹妹拿定主意,带着姐姐投身青楼,好歹也算保下了二人性命。
杜若洲,杜若兮这两姊姐容色精绝,虽然共同一副相貌,性格却大相径庭。
姐姐杜若洲灵秀中带了三分呆萌,性子纯善,十分招人喜欢。
可妹妹杜若兮便不同了,大约是从小便看尽世态炎凉,双目之中总是妩媚里透着凌厉,讽刺中掺着凉薄。
在刚被卖进千金阁时,二人共用一个琴师—小张郎.
妹妹杜若兮便总是针对他,时不时便要嘲讽几句.
倒是姐姐更加用心的整日学习唱跳,精研歌舞。
杜若洲之所以如此用心倒也不是指望在这乌糟之地还能博个“才女”的名头,而是少女怀春,她总想把自己最美好的面展现给自己最爱的人。
小张郎每回看杜若洲跳舞,他都有一种错觉。
自己抚琴,洲儿起舞,这就好像是书里写的神仙眷侣.
却不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道理。
"傻子,在瞧什么!"
杜若兮见小张郎又痴了,便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茶案上,双腿交叠,绣鞋尖尖宛若莲角,还一翘一翘的,当真是半点仪态也没有。
小张郎见了,也忍不住一皱眉。
“洲儿怎么会有你这样自轻自贱的胞妹!"
杜若兮一听也急了,抓起一把瓜子皮,尽数抛向了小张郎。
"看什么看!大家同在青楼,又有何贵贱之分?再说了,我姐早与那青阳侯相好,你个穷酸就别再痴心妄想了!”
小张郎听杜若兮提起了心上人的恩客,便也急了.
“是我痴心妄想又如何?反正我又妄想不到你的头上!"
“你"……
杜若兮见小张郎摔袖而去,就连自个的宝贝瑶琴也不要了,便知道他是真的恼了。
不过难道小张郎真的就那么狠心无情,连妄想也到不了自己头上的吗?
杜若兮下意识的对着镜子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明明是一样的眉眼,为何你就偏偏看不见我呢!
在杜若洲从千金阁出嫁,要被青阳侯纳入府为妾的那天,一向“刚强”的杜若兮难得也哭成了泪人。
"阿姊,你可要想好了,为人妾室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更何况侯门幽深万丈,哪抵得上外头自在……若是你一时之间有个三长两短,我又怎么能帮得上你!"
杜若洲看着情绪失控的妹妹,尴尬的僵硬了身体.
因为说实话,自从上次自己亲眼见到妹妹打死了亲爹,在她的心中对于这个妹妹就一直都有些惧怕的……更何况侯门富贵,又岂是千金阁这种下九流的场所能比的?
姐妹之间不就是这样,“怕人有,笑人无的!”
从前杜若兮不也是一直嫉妒小张郎对自己另眼相待……
杜若洲只当妹妹发了性子,便安慰道.
“你且放心,等我他日在青阳侯府站稳了脚根便自会 接你出去,到时候以我们姊妹的无双绝色,那青阳侯内宅,还不都是你我的天下!”
而实际上过杜若洲心中;在这青日侯府中的无双绝色有我一人便足矣了!小妹性子跳脱,以后还是应该待在这千金阁中,倒也自在……
杜若兮一向以这个亲姐姐的话马首是瞻,而只一心等着自己姐姐接自己入侯府,享清福。
可杜若兮这一等便是大半年,直到等来杜若洲重病垂危的消息。
她也不知等了多久,使了多少银子,求了多少人脉,这才与小张郎偷龙转凤,在乱葬岗搭救出了满身麻风的杜若洲.
其实在杜若洲刚入府时,青日侯还有几分新鲜的,倒也还算在意她.
可日子久了,杜若洲行事就越发像个大家闺秀,乏味无趣,中规中矩。
青阳侯财大气粗,身份也高贵,位列皇戚,府上又怎么会缺少像杜若洲这样的木头美人?
待青阳侯对其乏味,青阳侯夫人便抓住机会,送了一套麻风病人用过的茶具,随手推杜若兮下了劫不复之地。
杜若兮兄姐姐惨状,浑身红斑,形容狼狈。
“小张郎,我听得民间有一古法,说女子苦得了麻风病便要与人行房,把此症过给旁人便可以不药而愈。”
小张郎听了双目一亮,"可真!"
杜若兮点了点头,心思百般纠结。
虽然说她们姊妹己人命运多舛,可好在最后姐姐却还是遇见了自己的知心人!
杜若兮为姐姐和小张郎二人在乡下租了个小院子,平日里让他们蓄鸡养鸭,日子虽不富裕,不过好在杜若兮这几年也勤免,攒下了不少金银,除了为杜若洲治病,维持二人生计,也都绰绰有余。
这一晃便又是一年,杜若洲虽然侥幸不死,可脸上却也落下了点点红斑。
自此,杜若洲的性格也变得多疑起来,只要但凡见到妹妹多与小张郎说一句话,便疑神疑鬼,生怕小张郎抛弃她.
这一日,杜若洲一觉醒来,又见小张郎身背瑶琴,正要与杜若兮推门而去,她立刻便中下了床,竟连鞋子也顾不上穿,状若疯癫。
"你们要去哪里!"
见到杜若洲的歇斯底里,小张郎仿佛也被惊了一下.
"是,是兮儿说要让我去帮她一下!“
杜若洲冷笑一声:"妹妹现在可是千金阁中独占鳌头的花魁娘子了,又怎能需要你一个穷小子帮什么忙呢!”
杜若兮神秘一笑,霸气说道。
"我杜若兮的姐姐又岂能平白无故的就叫旁人欺负去了!"
这一天青阳侯又来千金阁中寻乐,一位容貌与自己曾经十分宠爱的妾室十分相似的舞姬一舞动人,三分惑人中又带了七分的不羁,身穿异域舞衣,那纤细的腰肢裸露在外,只轻轻一扭,便直接扭进了青阳侯的心中。
他从未想过,本应该是同样的五官,却可以给人带来天差地别的感受。
而接下来的十多天,青阳侯便日日去干金阁“堵”这位花魁娘子,只可惜人家不是有约,便是身体不适,卧病在床。
在这一天的夜子时,杜若兮睡得正酣 ,一道黑影翻过窗户便溜进了她的卧房。
杜若兮见鱼儿上钩,便赶忙捂嘴,清咳几声,佯装身子不适,开口问道。
“是小英吗?咳咳,还不给我端一杯水过来!”
而来人也正是杜若兮所预料的青阳侯,只见他对着桌上的茶壶直接喝下一大口,然后迅速把杜若兮等扑在床榻之上,以口渡水,润她心肝。
“你说吧!到底如何你才肯成全我……“
杜若兮冷笑一声,“侯爷说笑,咱们按亲戚论您还是我的姐夫呢!有何难事不妨直说,自家亲戚,没准我还能给你参谋参谋!"
青阳侯咽了咽口水,借着月光打量,杜若兮正裂着衣襟,露出鸳鸯戏水的肚兜,称得肤色如雪,俗媚俗媚的,就像画本子上吸人魂魄的女鬼精灵。
“我想要你!"青阳侯哑着嗓子。
杜若兮见撩得差不多了,便打算拉网。
“行呀!不过我要凤冠霞帔,八抬大轿....…”
青阳侯这一辈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可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败在了一个毛还没长齐的野丫头手中。
第二日青阳侯果真八抬大轿,风冠霞帔的来接杜若兮了。
而且为讨佳人开心,青阳侯还特地也穿上了一身婚服,就如同有自己真的要迎娶夫人一般.
千金阁门前,明知这丫头目的不纯,王妈妈却还是担心的看了青阳侯一眼,表示人道主义怜悯。
"你说他得罪谁不好,为何偏偏要开罪那疯丫头……”
在杜若兮入府的头一天青阳侯便睡过了头,耽搁了上朝议事。
杜若兮不但不悔过,还于干脆缠着人不放。
青阳侯夫人派人一请再请,把杜若兮弄得烦了,便干脆挂出一副字。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青阳侯夫人这个气呀!
最关键的是,这副字还是青阳侯自己亲笔提的……
青阳侯夫人好不容易熬到两人度过蜜月,想着自己夫君对杜若兮的心思也该淡了,可这丫头又忙着在自己院中组织人搭了个丈余高的大戏台。
好像是反复思量了许久,青阳侯夫人却还是向自己夫君开口道。
"主君也知道家中拮据,而杜姨娘又突然打算在自己院中搭了这么一个没有用的东西,恐怕会惹人非议呀!”
青阳侯听闻,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陪伴自己半生的原配夫人.
照理说她年青时也曾是个明艳的美人,只是这年岁大了,越发的敢做不敢为了,整天只知道在背后搞小动作,终究是少了些爱憎分明的体面。
"若是你觉得打理我青阳侯府的中馈吃力,便把库房钥匙交出来给兮儿,她年轻,精力也旺盛些,总该多做些有意义的事,也免得她无聊,日日闹得本侯上不了朝!"
青阳侯夫人:“纳尼?”
他这是晒了一波狗粮,又顺道带了一波魔法伤害呀!
这是拐弯抹角的说她年岁大,是吧……
自从杜若兮执掌青阳侯府中馈,他青阳侯都活了大丰辈了,也总算体验到了什么叫奢迷,酒池肉林,纣王一般的待遇。
“侯爷~~"
杜若兮身穿舞裙,柔若无骨地趴在青阳侯怀中撒娇,似灵蛇一般,真真地叫人骨酥肉麻。
而青阳侯此时仿佛一下就理解了桀为 褒姒亡国;纣王为妲己焚身的心情,虽说明知万劫不复,可他依旧愿意为博美人一笑,倾覆这天下。
"有兮儿陪着本侯,本侯倒是宁原效仿帝辛,自焚于鹿台之上!”
听着青阳侯对自己的豪言壮语,杜若兮轻蔑一笑。
"那今天便让兮儿侍侯姐夫上路吧!"
杜若兮言毕,戏台之下便突然燃起的蓝色的滔天大火。
原来是杜若兮早在戏台底下藏了大量白磷,然后又请青阳侯上台观舞,共饮赴死!
她杜若兮的姐姐都死了一回了,这青阳侯又怎敢不奉陪呢!
杜若兮:"侯爷,这大火都烧起来了,您不走吗?"
可杜若兮却没有想到青阳侯却压根没想挪动半步,只泰然处之,嘴角衔笑。
“傻丫头,本侯都自比桀纣一流,那你为何又偏偏不相信,本侯有随你一道的决心呢!"
那一天青阳侯府中的大火几乎映红了全京城的半边天空,众人只见火海中青阳侯稳坐,如同苍松翠柏一般挺拔。
而杜若兮则在一旁翩翩起舞,肌肤雪白,在高温之下缓缓绽开红梅朵朵,似仙似妖。
一天之后,远在京郊的小张郎。
"娘子,我们就在这里挑个好地方,为小姨建个衣冠冢吧!”
杜若洲自从有孕,脾气更是越发刁钻了。
“若你早知自己对她如此情深,为何不选择与她同去,而便宜了那个劳什子侯爷!”
小张郎睁目结舌,一脸诧异的望着自家娘子,他怎么似乎从来不认识这个女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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