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羡慕那种既上得了厅堂又下得了厨房的人。他们总是在厅堂和厨房之间游刃有余。
在厨房里手起刀落,切丝儿切条切块儿切片儿剁馅儿样样精通,蒸煮煎炸炒手到擒来。
在厅堂里高谈阔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智慧通达,知书达理。在酒杯里唱尽古人,在茶杯里吟尽来者。活在当下,谈古论今。是生活的佼佼者,是时代的弄潮儿。
一个厅堂,一个厨房,代表家庭事业幸福吉祥。
而我,也是个上得来厅堂下得去厨房的人。也时常游离于厅堂和厨房之间,就是厅堂有书也不看,厨房有人就使劲侃。我习惯上厅堂去干饭,下厨房去添乱。如果没有我,厅堂会剩很多饭。如果没有我,厨房就少很多麻烦。
要我在厨房里弄菜,会让你的人生很出彩。
让我杀鱼,被我拒绝。看鱼还活着,我把鱼放在水里让它游,再煮个鸡蛋喂喂它不让它发愁。又把杀鱼的刀都藏起来,如果没有刀,就没有杀戮,鱼就可以再多活几个小时。
但是会有人去找刀,一开始找不到,心里没这么大的火,再找两小时找不到,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就会上来。
火起来以后比刀厉害。如果此刻没有刀,鱼一定也会死,比如被摔死,那样的话,鱼死亡的过程就太痛苦。那就得赶紧把刀交出来,但又不能轻而易举让自己下不了台,于是说不如变个魔术吧。喂,你看屋顶上有个蜘蛛掉下来。咦,再把手背后的刀拿出来,刀自个出来了。也就把鱼的命交了出去。鱼该恨死我,但更恨我的是你。你把我推出厨房,恨恨道,一边玩儿去。
我是路盲,从不记路。不愿意走远,害怕不记得回厨房的路,死皮赖脸站在厨房门边,眼巴巴的看着那条可怜的鱼,静静地躺在案板上,鱼鳞被一片一片剥落下来。心里充满了忧伤,眼里满含热泪。我们亲手葬送过很多活生生的生命,比如鸡鸭鹅猪狗牛。厨房是人生的道场,也是那些家禽动物死的殉葬场。
往往不喜欢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衣来怎么着也得替我穿上。饭来怎么着也得喂我两口。光把衣服给我算什么?光把饭端给我算什么?这是服务不到位,只做了一半。这样的服务是会被人诟病的。
于是趁厨房没人的时候,我又偷偷摸摸潜入厨房。喜欢厨房的人会把厨房当做自己的道场。我其实并不喜欢厨房,不喜欢日子里只有锅碗瓢盆,不喜欢辛辛苦苦两小时,干饭只需10分钟。但是又不能装模作样喜欢书房。和切土豆丝相比,中国哲学史太费脑。
一看盆里装着大虾,123456789数十只以上。那些大虾也不注重形象,你压着我我顶你,就像印度那些开着的火车。火车外面挂满了人,人压人,人挤人。
有些虾居然还在试图游泳。这虾的心也太大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游,省点儿劲忏悔吧。如果相信六道轮回,那虾的前身会不会是做了很多坏事,今生才变为虾,还没活够就被人吃掉。
生而为人,我只活这一生,不需要六道轮回。
可是如果忏悔,它们应该向谁去忏悔呢?肯定不会是向我们,因为忏悔起来没有什么话说,全是投诉,愤怒和憎恨。说我们弑杀生命成性,食肉的欲望太过强烈。有只虾眼睛还往我身上瞟了一眼,眼里满是绝望和责怪,吓得我一哆嗦,赶紧把这些虾换了特别大个的桶,不停地往里面加水,直到水溢出桶的边缘。
所有的虾见水后立马都活了过来,游来游去,自由欢畅。有的上下来回穿梭,有的左右来会飘荡。刚才看我的那只虾,也收回了那恶狠狠的小眼神,吐了一口长气,一个猛子扎向了水底,荡气回肠。
我把桶藏了起来,藏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让虾在水里尽情地游,让忏悔来得稍晚一点。
藏好后我就去了书房,我要在书里找到虾,那些虾终会死的,但是是在自由之后。那就不能怪我们了,我们是希望它们生的。否则也不会把他们藏起来,在他们还是活着的时候。
但是,我还没找到书,桶就已经被发现,是那只装有活虾的桶。我赶紧冲到厨房门边,“你不是可怜它吗?一会儿让你吃不着。”你边嘀咕边把那桶水全部倒掉,又洗了三遍,然后把所有虾的须子全部剪掉。灶上的火很旺,锅里面已经烧好了油。看来油焖大虾工程马上就开始启动。
无论我心里有多么不舍,也不能去关掉那熊熊燃烧的火。生活就是讲究个烟火气,如果没有烟火,你一定会生我的气。我默默地把那只大桶收了起来,那可是大虾们曾经生活过的最后时光,那个时光里充满了自由游泳的欢乐。虽然那个欢乐是短暂的,但是那颗善良的心还是存在过的。
“还有没有活虾让我洗一会儿吧。”我主动没事儿找事儿。“活虾要是再给了你,桶肯定都找不见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我再一次被驱离了厨房,继续去找那本写虾的书。可能并没有这本书,瞎书。
生活中往往就是这样,你心里装着我,我心里装着虾。我们心里都装着东西,有时候那些东西太重,就觉着太累。
鱼虾螃蟹和茭白,都在厅堂里等着我们。坐在厅堂里,欢天喜地。上厅堂就是为了干饭的,也是被饭干掉的。有的人把饭干掉了,也有的人被饭干掉了。而我们只干饭不干人。
那漂亮的油焖大虾,色泽金黄。那诱人的红烧鱼块,看得口水直流。眼里看着,心里动着,手里面就开始要去夹着。
满心欢喜的,筷子已走到半路,眼看着就要夹着离我最近的这个大虾。这只虾不会是刚才看我那只虾吧,真是孽缘呐。
正当我快夹上的时候,你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你的筷子夹住了我的筷子,“既然你那么心疼虾,心疼鱼,估计你也下不去嘴。还是别夹了,我帮你吃。”你一边挡住我,一边说。
“他们确实因我们而死,吃完后我们一起忏悔吧。”我把你的筷子夹到一边,顺便给你碗里夹去一只虾,也擅自夹到我碗里一只,往嘴里一放,哇塞,香极了。
本以为应该鱼虾螃蟹去忏悔,但最应该忏悔的,还得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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