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老爹一点儿也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至今腿脚灵便,车子的后坐上驮着两箩筐自己种的农产品,每天骑着自行车到集市上去卖。
柱老爹卖东西从来不发愁,同样两箩筐桃子,大儿子一天卖不了一箩筐,他不出两个时辰销售一空。而且柱老爹卖东西从来不吆喝,箩筐往地上一放,矍铄的体魄,一身庄稼汉的朴素装扮,头上一顶半新不旧的草帽,脚上一双解放鞋,两脚往箩筐中间一圪蹴,从屁股后面的裤带上摸索出旱烟袋,往嘴里一含,打火机一着,猛吸几口,清香的烟草味在空气中弥漫着。一会儿功夫,便有人凑过来问了。
“老哥,真勤快,这么早就下来了。”
“柱老爹,今天又是骑车下来的,你这身子板就是硬朗。”
“大爷,今天又来卖桃子了,丫!这桃子新鲜,看着都眼馋”。
有人当下就伸手要袋子来装桃子,有人不卖也要站在那里闲聊上几句,做买卖赚的就是个人气,人聚的越多货卖的越快。
柱老爹挑着两只箩筐专门往热闹的地方走,公园门口,广场两边,汽车站,那里红活两只箩筐就往那里的边边角角上摆放。柱老爹虽说不在市里住,市里面的好多人就这样一来二去都认识了。
“柱老爹的东西都是自己种的,新鲜没污染”。
“柱老爹的秤啥时候也是高高的,不哄人”。
“柱老爹的东西实惠,还好吃”。
“柱老爹的果子干,杏儿干,山楂干真好吃,两元钱就可以称上半袋子,听说是柱老爹洒上白糖上锅蒸出来的。”
柱老爹种的萝卜吃起来满口都是水,吃完了嘴里还有股甜味儿,用他的口话说,自家地里种的东西都是羊粪、茅粪泡大的,能不水灵!”
“你看柱老爹红光满面,眉毛又黑又长,肯定长寿,他的东西咱们放心吃!”
久而久之,只要是柱老爹卖的东西啥都很快销售一空,口碑就这么传开了,冬天和春天卖一些果子干,农副产品,夏天秋天水果蔬菜倒替着卖,一年四季不停歇。走在街上和柱老爹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上至政府官员下到黎民百姓在他眼里都面熟。
六月雨水充足,日头暴晒,正是桃子成熟的时节。那天他照例挑着一担红艳艳的桃子来到公园门口,这时迎面走过来两男人,穿戴整齐,举步从容,走到公园门口时他们的眼球也被柱老爹的桃子吸引了,其中一人笑眯眯盯着桃子说:“老哥,今年年景不错嘛!看这桃子长势喜人,庄稼一定也长的不错吧。”
旁边的另一位个头中等的年轻人,生的斯文儒雅白白净净,他凑到柱老爹身边,笑眯眯地使劲眨巴了一下眼睛又不失风趣地说:“大爷,这可是咱们副市长在体察民情呢!”
柱老爹听了,重新把眼睛往大睁了几下,端详面前的人,身材魁梧,眼睛不大,眼神明亮,两道眉毛黑漆漆的又浓又密,眉间有正气,白净的脸肥胖的手,他寻思着打量着,脑子里一下子蹦出一个人来,便随口说道:
“我也有一个小舅子是副市长!”
“什么?”那个年轻人睁大眼睛看着柱老爹,嘴唇动了一下又说。
“是吗?你小舅子 ―― 副市长!那你说说看,是哪位副市长,叫什么名字?”
“高永俊”,他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巧了,这就是高永俊副市长,你认识他吗?”
“啊!你就是……”
站在一边的副市长呵呵含笑:“老大哥,我也被您弄糊涂了,您倒是说说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柱老爹话刚说出去就后悔了,心里骂自己,真是嘴里没把门的了,这事说来话长,怎好意思在市长跟前婆婆妈妈说那些家常琐事了。可眼下已经脱口而出就必须给人家个说法,他心里嘀咕来嘀咕去,最后急中生智随口说道:
“我小舅子是叫高永俊,不过是在外省当副市长。”
“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旁边那个年轻人呵呵一笑,到底是有见识的人,很会打圆场,随口说到:“大爷,您就把面前的副市长当做您的小舅子,有啥难处和他说说,咱们的这位副市长可是菩萨心肠,哈哈!”
柱老爹听着心里头一热,赶紧抓起桃子一个劲的往两人手里塞,“你两尝尝这桃子,味道好着呢!今年雨水不缺,桃子水嫩吃着又甜,比往年的好吃,不好吃真不敢给你们吃,快尝尝,老汉我是诚心诚意给你们吃。”
副市长推辞不过便拿着桃子对柱老爹说:“呵呵,年景好,桃子好,你这心情也好,看来我们不和你分享这份快乐你还不高兴呢!”
“正是,正是。”
“今天难得有缘碰面,有啥事情您老来找我、找政府……”
副市长宽厚的嗓音振的柱老爹心跳的次数都加快了,点头像鸡啄米,一叠连声应承着。
“我们不打扰您做生意了,也得赶回去上班了。”
目送副市长走远了,柱老爹猛地想起三儿子当兵就快回来了,说是包分配,谁知道是真是假。他冲动地跑出去一大截,随即又返回来,反问自己,老糊涂了,桃子让谁管呢?
柱老爹站在那里烧手燎足,桃子也卖不在心上,一个劲的惋惜,这好不容易见着市长了,也没来得及问问儿子的事情。
人们三三两两聚拢来开始买他的桃子,柱老爹嘴上和人们应承谦呼着,心里还是想着刚才的事情,总想着早点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老伴。
回去的路上,柱老爹的思绪又回到几年前,那年儿子娶媳妇,自己和老丈人都是两个犟骨头,因一事不和僵持到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到如今矛盾也没啥缓解,而且这副市长又是丈母娘的亲侄儿,最关键的是丈母娘还不是老伴的亲妈而是继母,和继母的关系都没搞好,怎么能去认人家的侄儿做小舅子呢。这不是三十晚上盼月亮——没指望的事儿嘛。
柱老爹又想,今天若是把这事如实告诉老伴,肯定又触犯了她的心病,她心里一来气,和我新账旧账一起算,又要唠叨上个没完没了。与其挨训还不如自己悄悄放在肚里暖胃呢!
金秋时节秋高气爽,三儿子容光焕发复原回家了,老两口别提有多高兴。八十的老头向小儿,自从小儿子当兵走了,他们两没有一天不在心上挂着。当下儿子活脱脱的回来了,要说的话有几箩筐几背篓,最让老两口欢喜的是,听儿子说政府信守承诺工作包分配。没过几天,儿子接到电话,去蓝峰煤矿报道。
一天,三儿子手里提着一瓶酒,兴冲冲的回来了,说:“今天必须喝两杯庆祝一下,我正式分配了,分配到某个煤矿的井下工作,明天正式上班。”
第二天下午三儿子回来,阴沉着一张脸,什么话也没说就直接回自己房里躺下了,老伴当即追了回去,询问怎么回事?三儿子说:“井下黑黢黢的和坟墓没什么区别,要说不同,坟墓里是死人,而这里是四块石头夹着一个活人而已,空气稀薄,我有咽喉炎,钻在里面一天出不来,嗓子干的都快冒烟了,我实在不想去哪里工作。”
柱老爹回来听老伴一说,心里也像吃了苍蝇似的不是滋味,他长吁短叹:“要是早点和副市长打个招呼就好了,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
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烙大饼,他把遇见副市长的前前后后一股脑儿倒出来给老伴听,老伴听了冲他翻白眼,“啊呀呀,你这老头子肚子里还有多少事情搁着没告诉我,不怕捂的酸了呀?不过和你说正经的:“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咱们可以去求他给儿子从井下调到地面上。”
柱老爹说:“主意不错,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帮咱呢。”
“你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行还是不行”。柱老爹低着头,沉默不语,抽了半夜的闷烟。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柱老爹还是决定去见市长。他四处打听到了副市长家的住址,真的要去碰碰运气。某个星期天的大清早,他就坐卧不宁,整理好一堆土特产,换上干净衣服,心里既想让时间过得快点又想让时间停止不前。还是儿子年轻有魄力,他说,“你去了啥话都不用说,一切交给儿子我来说。”柱老爹听了沉思了一会儿对儿子说:“想怎么向市长开口说这件事情,我心里有底了,还是我来说吧,你给我助阵就好。”
真有点像是在做梦一般。见到副市长了,柱老爹压根儿没有提起那层亲戚关系,他和副市长一起回忆了前几个月在公园门口的对话,随后他便抱着听天由命的一线希望等待命运的抉择。副市长听了哈哈大笑,“老哥啊,亏你还记得这事,好啊!你不把我当外人,我也会把孩儿的事当做自己的事考虑的,老哥放心。”意想不到的顺利,副市长热情接待了他们,并且爽快的答应找朋友帮忙问一问,近距离和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问了好多农村生活的问题,勾起了副市长许多年轻时打拼生活改变命运的往事,深有感触地说:“老哥,生活不容易,你是个好人,耿直善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孩子也不错,年轻人踏实有思想,回去静候佳音吧,我会尽力帮助的。”
突如其来的温暖排山倒海而来,事情比预想的顺利许多,在穷人眼里一个难过的坎像攀爬一座陡峭的山,这要是一下子这么顺畅了,反倒适应不了。然而人家就是那么轻轻松松答应他的,让人感觉有些事情就是自己给自己施加压力,其实只要你敢于争取,敢于面对,办法总比困难多。
临走时柱老爹示意儿子把带来托市长办事的钱留下,市长哈哈笑着说:“老哥,我倒想看看你给我准备了多少钱?老哥啊!您好好想想,我帮您办事是为了挣您的钱吗?我帮咱孩子调动工作,一来是在正当范围之内调动,二来我十分理解您们生活的不容易,能扶一把是一把,孩子将来有良心记着我这个叔叔的好,逢年过节来看看我,不来我也没意见,就当我帮老哥你的忙了。”柱老爹听着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当场热泪哗哗往下淌,更是拙嘴笨舌啥话也不会说了,儿子在一旁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父子二人容光焕发,像打了一场胜仗一样精神抖擞回家了,柱老爹唾沫横飞讲了又讲,说了一遍又一遍,一时间沉静在幸福的境界里就是平静不下喜悦又激动的心情。一个子儿也没花掉,办了自己想来比登天还难得事,谁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官相护,黑吃黑,我老汉活这么大总算见着为民办事的清官了。
后来三儿子真的从坑里调到地面上工作了,临到春节那几天,柱老爹又准备了一些土特产给副市长送去,表达自己那份久聚心中的感激之情,副市长还是很谦和地接待了他,拍着他的肩膀道:“老哥,不要放在心上,这事可能给了你是件难事,我呢,不是凭借我的权利给你开绿灯,是我工作的性质让我懂得国家的政策比你多,这了解情况以后调动一下,也是在政策范围之内的事情,所以你不必当做多大千恩万谢记在心上,国家制定的政策就是让人民来享受的,而我身为百姓的父母官,就是要实实在在为人民办事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国家的重托……”这让柱老爹一想起这事就会教育孩子们:以后不论遇到任何过不去的砍,都要有勇气去试一试,另外为人处世要诚实守信用,不耍小聪明,一步一个脚印走,赢得了好人缘,自会有好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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