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居尘俗 心栖天外
——高丹亚书法欣赏
郭有生
每一个书法家都有自己的艺术追求。
书法家高丹亚，有一幅作品，书八个大字“形居尘俗，心栖天外”，这是她的人生定位，也是她的艺术心声。这让我想到一个书法风格类的词“清远”。清者，不染尘滓，超脱俗气；远者，俊迈远逸，不同凡响。书如其人，可以说书法家高丹亚，人慕之清远，心志之清远，书逐之清远。
她的书法，可巧可拙；可妍丽，可野逸；可敛而如娴静之淑女，也可纵而如奔腾之壑浪。其笔路之广，为书文相谐、书境相谐、书趣相谐和书情相谐，创造了条件。
而这不同书风的作品中，我更喜欢拙野一路的。因为拙而內蕴大巧，野而暗藏大美。一者是表层的形式，一者是深层的内涵。这样才能有味，有嚼头，有直撞心灵的艺术魅力。
那么，大巧大美在哪里呢？
书法，是讲究变化的。有一元变化，二元变化，多元变化，而拙野能把这各种变化尽揽其中。拙野，既有三分拙野、五分拙野和七分拙野等种种程度，形成种种趣味；也有拙而用加法，变化叠出，如张胜伟老师的行书，一味变变变；也有拙而用减法，在变与不变中选择，如张继老师的隶书，以不变求特征，以变化见趣味，形成不同风格。更重要的是要注意一幅拙野作品的神采，可以像李逵那样的髭须直竖、袒胸横肉的草莽英雄，可以像忘我攻关、不修边幅的科学家，可以像蓑衣斗笠、草鞋褐服的渔夫，把笔墨的触角延伸到社会的多个领域，来表现广阔的社会精神现象。但注意决不可像涎水鼻涕倒趿拉鞋的小瘪三，坠入真正的丑书中。
看书法家高丹亚这类书法，先看拙朴之美，如“断恶修善”一作。不说其章法中小楷之巧，与隶书之拙，形成巧拙对比；色彩的红黑对比；字迹的大小对比；中之大密，外之四字之间的大疏，形成疏密对比。我们只看不事雕琢之朴，打破和谐之拙。
先看朴，其朴或用减法或用加法。她的这类作品，没有装饰性的起笔与收笔，看似随意落笔而成，这是减法。起笔和收笔装饰性最强的是成熟期的汉隶和唐楷。而行笔，好些点画看似边沿毛毛涩涩，又有细微的不规则凹凸，加上飞白有的像枯墨，有的像破锋，又有的像散锋。给人感觉是多种技巧的综合应用，这是加法，但看起来不衫不履，粗服乱头，有质朴之感。
再说拙，拙是敢于打破和谐的一种书风，拙也是最适宜以造险表现书法的一种书风。其不方，不正，不匀，而突破一定的度则险。
不方怎么看？汉字是方块字，如果变成圆形、菱形、三角形、梯形就涉险了；如果变成不规则形就更是变化万端，就又添了三分险象；甚至有畸变的味道，就很险了。选择怎样的险，高丹亚根据文本特点、审美情趣，有多种变化。你把“断恶修善”四字的轮廓线画出来，看是怎样变化的，是小险还是大险。
不正，或偏移而不正，或欹侧而不正。结合她的多幅书法作品，可以看出她上下结构的字，善于左右偏移；左右结构的字，善于上下偏移，参差错落，险中求味，情趣昂然。她或点画欹侧，或偏旁倾斜，或整个文字如山将欲崩而形成一种动势，无不在险中得到一种艺术韵味。
不匀，或排叠之笔或远或近，或疏密肥瘦失衡，或收放擒纵犯险，可以说恰当的比例则匀称，不恰当的比例就不匀。其中如大比例、反比例等艺术手法，更是引人注目。从书法的对比来看，有小对比和大对比之分，当对比接近黄金比例的，有一种和谐之美；而小于黄金比例的，也因为不激不厉，而有一种柔和美；而大于黄金比例的，当超过一定限度，就会产生或拙或野或狂的艺术效果。如她的“斷”字，左大右小，采用大对比，大的更大，小的更小；她的“善”字，四横也采用长短大对比，长的更长，短的更短。反比例，也是常用的一个技巧。一个字，我们在方块汉字印刷体中形成了各偏旁之间大小比例的基础印象，如果小的变大，大的变小，就是反比例。如“脩”，左右如果分为四停，单立人不过只占一停，现在居然占到一半多一点，相对来说，其它部分自然变小了。这就是反比例。
她的书法，还让我想到“对比视觉焦点”的问题。如两个美女的外貌对比，我们会从相同角度去对比，如容貌和容貌对比，身材和身材对比，肤色和肤色对比，没人会“美目盼兮”与“指若柔荑”对比。我们看书法，有没有变化，往往也首先注意到同类点画或同类结字元素是否有对比变化，如横和横比，竖和竖比，口和口比，木和木比，起笔和起笔比，收笔和收笔比。书法家们也非常重视在这方面的艺术处理，如写一个“國”字，外框注意上下两横要有变化，左右两竖要有不同。高丹亚老师也是如此，如她的“斷”字上面的两个“幺”，是同类元素，写出来有四个圈，她写的圈圈形态不同。“恶”字的两个横，横横有变，两个“口”，各得其趣。这样就适应、迎合了欣赏者的视觉焦点，符合了人们的注意倾向，增强了审美的美感和满意度。
书法艺术，应当是一个开放的系统，这样才能让其生机勃勃，永葆青春。因此，我们应当与其它艺术门类互动，与哲学、科学与文化互动，在不断地互动中滋养自己。到目前为止，有些可融合性的精华，书法界已经在互动中邀请进了书法艺术之们，如文学的气脉贯通，音乐的节奏韵律，诗歌的意境韵味，绘画的位置经营，哲学的阴阳之道，科学的数字比例等等。我们在书法创作欣赏实践中，不但要深化这些因素在书法中的理解应用，还应当不断开拓新的艺术天地。这样多读书，丰润自己的文化积淀，就必不可少。我们在文化修养的提高中，可以由外向书法之内想，也可由内向书法之外想，发现开拓书法审美的新境界。
艺术，离不开情感与审美。书法的情感表现，历代有不同的实践探索，如金文中曾见“王”字既大而点画又粗，蕴含着一种敬畏之情；书法尺牍中涉及到老师、前辈和尊长的姓名称呼，总是另起一行，顶格而书，以示尊敬；汉碑虽用隶书，碑额却用篆书表现出一种静穆严肃之情；张旭的《肚痛帖》线条腾挪跌宕，似乎在痛苦挣扎；傅山的草书折之阳刚，转之悍厉，有桀骜不驯之气；徐谓草书粗野之笔，像在表现他的曲折不幸的人生。这些有的是率性而为，有的是随情而发，有的是精心策划，有的是无意而成，似乎是潜意识在暗中操纵。
看高丹亚的这幅作品，也有耐人寻味的地方。一个“恶”字，两个“口”像两只狡黠凶狠的不规则三角形眼，让人想到“瞿”字在造字时那鸱鸮、鹰隼凸显的两只眼，凶气逼人，有写意画的意味，而粗野匪戾的两横，更强化了“恶”的本质。“善”字相反，有慈眉善目之感，上面三横内敛、平静、柔和，似乎表现善的內蕴；主笔的稳健，似乎表现“善”立足社会的价值；平正的结字，似乎表现正直的品性，端庄的神态。大有抽象画的风范，在抽象的形式元素中，形成某种艺术联想基因，蕴含某种形式意味。
从整体章法上看，朱丹写就的小楷，色彩似乎是人生热烈的心；位于正中，似乎暗示是人生的核心价值；内容是“善”具体的文本内涵。我们说“计白当黑”，那上下左右大块的留白，又似乎表现了“断恶修善”所展示的人生海阔天空。整体底色，深沉而泛淡淡绿蓝，也让人想到这是一个严肃的话题，一个富有绿意的话题，一个像蓝天一样指向远方的话题。
当然有人说这些就是偶合，但我在她几十幅作品中选择，就是由于这是她的佳作之一，可以有多个解读空间，未必没有一点考虑就达到內蕴丰富。即使是偶合，也许是艺术修养积淀的自然流露；偶合，也对我们有丰富的启迪。
最后，我想说几句有关风格的问题。高丹亚老师说，有人指点她要尽快形成自己的书法风格。也是，传统文艺理论认为形成自己的风格是艺术成熟的一个重要表现。但书法一旦定格在一种风格上，书法就会程式化，就会僵化而失去生机，也不适应表现喜怒哀乐各种情感，不会创作出丰富多彩的艺术作品。
高丹亚老师的书法，已达到了一定的艺术水平，向你学习了！
由于水平有限，肤浅错误难免出现，望书法同仁方家，不吝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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