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大英子不断制造爆炸性新闻,在亲友圈里狂刷存在感。她是我的一个远房堂妹,从小有几分灵秀,站在一群灰头土脸的乡下丫头中,比较打眼。不过,北方农村偏爱儿子,大英子的弟弟一出生就夺走家里全部宠爱,把姐姐硬生生地压榨成小老妈子:做饭、洗衣、看孩子。说实话,这没什么大惊小怪,毕竟街坊邻里都是这种生活模式。
大英子从小爱美,春天摘朵小花别在马尾辫上,夏天用凤仙花研磨白矾染指甲,秋天用果核穿成手串戴腕上,冬天用干柴草编戒指或项链。她虽然心灵手巧,但是对学习却不开窍,成绩自然不行。
我那个远房叔叔尽管重男轻女,但在子女成才方面却一视同仁:小子成龙,丫头成凤。大英子的成绩对不起父母的殷切期盼,所以她从小被骂成狗:“家里费劲巴拉供你读书,你怎么一点儿不争气?”,“你爹娘挣钱有多不易,你知道么?”,“你再不争气,就去打工!”半文盲的婶子逢人就数落大英子,几乎村子人都听说过“那个不争气的丫头片子”。
刚读高二,大英子就坚持退学了,死活不再回学校。婶子天天抹眼泪儿,逢人便说:“我们两口子借钱供她读书,还指望她将来有出息呢!现在没指望喽!”不久,大英子就去县城的棉纺厂上班。听说她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后,买了一件时髦的连衣裙,婶子知道后大骂一顿,并且要求上缴工资。大英子不敢不依,不然,婶子就去厂里闹腾。
上班没半年,大英子谈恋爱了,几顿饭,几件衣服,几句甜言蜜语,她铁了心要嫁给对方,无论谁劝也无济于事;结婚没半年,大英子生孩子了,日子没过几年,她铁了心要离婚,无论谁劝也无济于事。婶子不再抹眼泪,逢人便说:“家里就当她死了!”好在大英子的弟弟很争气,成为父母的“指望”。
大英子在家的“名声”搞臭之后,就去大城市打工了,从此她在亲友圈销声匿迹。当我再次遇到大英子,已经是三年之后。那时她弟弟来我这座城市读大学,我以同乡兼亲戚的身份去探望,正好碰到同来探望的大英子。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惊呆了。她变了,变得光彩照人,如同从电影中走出来的女主角,举手投足都那么从容、优雅。
安顿好后,大英子非要请客,拉着弟弟和我走进一家高档餐厅,然后滔滔不绝地说起这几年的经历,她精致的妆容顷刻黯淡下来,隐藏在内心的委屈和倔强全部倾诉出来。“我从小学习不好,可谁问过为什么不好?上学时,我总惦记家里那一堆事,生怕做不完被父母责骂;放学后,我没完没了地干家务,他们恨不得把我劈成两半子。每到考试,我就提心吊胆,写字时手都打颤儿。。。”她哽咽地说不下去,弟弟在一旁轻声安慰。
大英子很快控制住情绪,继续说道:“我后来打工,遇到一个关心我的人,以为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生怕弄丢这点儿好,就嫁了;结婚后发现他借钱赌博,我俩打过几次架,最后实在过不下去,就离了。”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弟弟的眼圈也红了。
浸染过眼妆的泪水滑落脸庞,大英子不停地擦拭。良久,她才心平气和地说道:“我来到大城市后,误打误撞找到一份销售工作,后来提拔成主管。一年后,我被猎头挖到另一家更大的公司做主管。。。现在,我自己买得起爱马仕、香奈儿,周末还报了两个培训班。年初的时候,我还去了一趟韩国。。。”
我以为她接下来要扬眉吐气,吐槽父母。没想到大英子平静地说道:“出生在怎样的环境,这是命,谁也改变不了。但是长大后,人还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我这么努力,就想让自己‘富养’一回,多读书,多赚钱,多长见识,多开眼界,好好地爱自己,这样才配得上以后更好的生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