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电影「苦月亮」
文 | 卫子甄
壹 |
阴雨连绵的日子还没过去，狂风卷集着大片乌云。乌云的背后有一座人间剧场，此刻正在上演。在故事的开端，刘光熙，一个外表俊美、性格懦弱寡淡的山城男孩，正躺在女友黄小桃单人宿舍的床上，沉沉地入眠。
书桌上的闹钟在漆黑中独自爬格子，“滴答”、“滴答”…… 不断敲打着夜晚。黄小桃盯着天花板发呆，揣测身边人何时才能深度睡眠，不敢轻举妄动。
三点四十九分，她确信身边的刘光熙睡熟了，悄悄拿起他的手机潜入洗手间。
插起门闩、手机调成静音模式，黄小桃点开光熙的微信。
置顶的是两个学生大群，里面你一言我一语，净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往下是光熙的表演系同学，和他商量对台词的内容和时间，再有就是妈妈。没有别的人了。黄小桃没看到可疑的人，也没有奇怪的转账记录。
她不死心，又接连打开很多别的软件。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黄小桃默默回到床上，撩起光熙的睡衣，看到光熙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痕，好像又多了几道。这一个月来，光熙身上总出现不同样式的伤痕、印记，对此他无法自圆其说。
她陷入了沉思……
贰 |
黄小桃和刘光熙是山城电影学院的一对情侣，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即使在美人如云的表演系，他们俩也是最好看的两个。
黄小桃从小的志向就是成为明星，她确实也足够漂亮。
小县城的出身不能给她任何帮助，却赋予她强烈的野心。文化课本不好的她，为了走出县城，拼尽气力给自己补习，终于在高考这一年考入了山城电影学院。
学校报道的那一天，她带走所有个人物品，再也不想回到这个穷乡僻壤。从此以后，她的人生要走上坡路。大学生活进展得十分顺利，她很快在学校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还找到了比自己大两届的刘光熙做男朋友。
一切都如她计划的那样：新的学校，新的恋情，高大英俊的男朋友，前面等待着她的，都是她梦想的东西。
刘光熙是山城本地人，父母经营一家小餐馆，不算大富大贵，倒也富足。
他从小就是个乖孩子。长得唇红齿白，惹人怜爱。即使在青春期，他也没表现出多少叛逆。基本上妈妈说的话他都会照做。所以当妈妈宣布让他报考表演系、在演艺圈发展时，他也只不过清汤寡水地应了一句。
光熙的人生没有真正苦过，也没有真正爱过。他很聪明，有时候可以看到更大的世界，但勤奋总超不过三天。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特别的快乐。这种生活就像是劣质香烟，每一口都没什么滋味，但他还是上瘾了。
认识黄小桃是个意外。他从没想过会选择这样的生活。或者说，是黄小桃选中了他。
叁 |
这样的生活，是怎样的生活？光熙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和黄小桃交往以后，自己越来越脱离原来的生活轨道，如果原来那种生活也能被称为一种轨道的话。
交往的一年时间里，黄小桃摸透了光熙的脾气：懦弱、遵从、从不反抗。她掌握了和光熙之间关系的主导权，以及他的钱袋。以前用来买游戏、吃饭的零用钱，全都给黄小桃买了衣服、鞋子和化妆品，交往一年后，光熙变得一贫如洗。
光熙带黄小桃回家，努力和妈妈搞好关系，但妈妈并没太多好感。光熙妈妈是个狠角色，知道黄小桃这种出身的女孩子眼睛里有太多闪闪发光的欲望，自家很难满足她。
光熙又听从黄小桃的指示，向妈妈要更多的零用钱，妈妈只推说餐馆最近经营困难，流动资金紧俏。他的零用钱不增反降。
黄小桃倔强得嘟着小嘴，埋怨光熙经济能力上的不足。美貌的人生气时也美得天旋地转的。A计划不行，就实施B计划。她把光熙叫到跟前。
“告诉你个事，我爸爸出事了。”小桃说。
“怎么回事？”光熙关切地问。
“他干活的时候砸了腿，很严重的粉碎性骨折，现在在医院准备手术。他还说……”
“说什么？”
“还说医药费很贵，家里没有钱了，所以我后面的学费他们都付不了了，让我自己想办法。”小桃可怜巴巴地说完，一滴眼泪恰到好处地从腮边滑落。
“那怎么办啊？”光熙心里没主意，“要不找我妈借？”
“不行，你妈妈本来就不喜欢我，这种事肯定不会同意的。况且我也不想你为了我，跟你妈妈闹僵。”小桃显得通情达理。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她盯着光熙，两眼发光。
“什么办法？”
“你去工作。你现在大四了，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工作、实习。到下学期之间还有一段时间，你现在就去找工作，刚好来得及付学费。”黄小桃掏出早就打好的草稿。她怕自己的话显得突兀，又圆了一句，“要不是我课程太紧，就去自己工作了，也不用你为我这么拼……”
“好，好，就交给我吧。我去找工作。”光熙满口答应。
图：电影「苦月亮」
肆 |
只好硬着头皮找工作。
光熙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第一次找工作，一切都得从头摸索。
他的家境虽不算富有，但也是小有所成，从没吃过苦。所以他一心想要一份不用太累、工资又高的工作。
几天过去了，进度很不理想。他每天翻阅不同网站、报纸，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看到稍微劳心费力的，就直接划掉。剩下的就只有快餐店服务员、和一些有专业技术的工作了。
突然有一天，他在报纸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一则招聘启事，上面写着 —— 「高薪：女王找奴隶」。
光熙的心快速抖动了一下。
描述栏里写了短短一行字：“女王陛下遴选优质男性，正规岗位，待遇日结。详情致电详谈。”
光熙对这则启事充满好奇。女王找奴隶？还能登在报纸上？反正自己找不到工作，不如先打个电话问问情况，顺便满足一下好奇心。
电话拨过去，响了一会儿后被接通：
“喂，您好，我想应聘您的岗位。”光熙率先开口。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背景有些嘈杂：“你好，应聘？那就请你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我叫刘光熙，是一名大四学生，在山城电影学院学表演。我正在找一份兼职工作，看到您的招聘广告很感兴趣。”
“表演系……”接电话的男人沉吟了一下，“那你长得还行吧？”
“是的，这一点是我最大的优势。”光熙信心满满。
“好，专业倒是对口。“男子比较满意，继而开了话闸：
“我们公司情况特殊，我要先声明一下。这份工作不在常规时间内。确切地说，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要随传随到。每次工作都在晚上，一次大概三四个小时……不要误会，我们可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勾当。”
他顿了一下，又说，
“薪资非常可观。1000元一小时。”
听说时薪有1000元，光熙心里乐开了花，深觉自己胆识过人，竟在报纸里捡了这么一个好差事。他进一步问道，“是什么样的工作呢？”
“咳咳……”男子清了清嗓子，仿佛要做重要发言，“如题所示，女王找奴隶。这里的女王陛下，是我们公司的最高领导人，也是一位领袖隐匿在民间的后裔。她身份特殊、尊贵，平时公务繁忙，要为许多黎民百姓的生计发愁，所以闲暇时间非常需要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解压。比如……和自己圈养的奴隶玩。这是一份正规的工作，不会有性方面的要求。但这份工作对个人素质要求很高，只有最优秀的男性才有资格成为女王的奴隶。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宠物一样的关系吧。有很多人不是撸猫解压么？”
“宠物一样的关系……”光熙重复道。
男子继续说：“应聘这个岗位的人很多，都被我回绝了。为女王服务的工作，我们必须层层筛选、深度培训才能上任。年轻人，如果你没有承受压力的能力，或者是废话太多，最好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对方结束了发言，把话语权交还给光熙。光熙被丰厚的薪水所吸引，早已打消了内心的疑虑，便对男子说：“我相信自己能胜任这份工作，希望您给我尝试的机会。”
“年轻人，机会可以给你。你要先接受一个月的培训，不达标就继续培训，直到达标为止。这期间是没有工资的。可是丑话说在前面，我们的培训成本很高，如果你两天就打退堂鼓，我们可要追究你的违约责任。”男子义正言辞地说。
“您放心，我既然开始，一定坚持到底。”
“那你先把简历和照片发过来吧，我们内部审核一下。稍后我会给你面试的时间、地点。记住，这是机密工作，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的，我知道了。”
光熙挂了电话，把自己的简历和的照片按照对方的电邮地址发过去。很快收到了回复：
“周五21:00，滨江路永安门路全家便利店用餐区。带身份证。”
伍 |
出现在山城桥联派出所，是一个周末的午后。据值班民警小周回忆，那天他吃了满满一盒炖肉，老丈人亲自下厨做的，猪肉采用山地散养的黑猪，绿色无公害，口感区别于一般的猪。午饭过后，他沏好一杯茶，准备小憩一会儿，就看见一个极漂亮的女孩拉扯着一个极漂亮的男孩，把他拖进派出所大门。
“警察同志，我要报案！”黄小桃气急败坏地说，同时拽着想挣脱的刘光熙。一个一米六几的女生，力气大得惊人。
“他一定被人威胁勒索了，怎么都不肯跟我说，你看他身上！”黄小桃说着撩开刘光熙的衣服，小周看到大大小小的挠痕、鞭痕，还有一些烫过的痕迹。
小周赶快喊来另外三个民警，一拥而上，制服了刘光熙。他回身对黄小桃说，“请跟我来。”
五个人便押着刘光熙，向刑警老成的办公室走去，穿过幽长的走廊，来到一个满是花草的房间。光熙本以为派出所会刷那种白不呲咧的冷色调，没想到这里是绿色，由于墙皮年代久远，绿漆已经开始自行剥落，办公室中央的刑警老成也跟着一同剥落。
“老实点，别动！”老成怒目圆睁，刘光熙马上停止了挣扎。
老成打量刘光熙一眼，心想：好漂亮的男生，长得真像艺人。再一看旁边的女孩子，也是一副天仙容貌，眼里透射出一道凛冽的寒光。
“您二位，从哪儿下凡的呀？”老成问。见刘光熙不作声，老成厉声道：“老实交代！”
刘光熙被老成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既不敢看黄小桃，也不敢看老成，盯着远处的某个点，暗暗给自己打气。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我就是想赚点钱，还没赚到，你就把事情闹到这么大。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时间，不能相信我呢？”这话显然是对黄小桃说的。
“请问，哪个赚钱的像你这样，每天都弄一身伤？”黄小桃质问道。
“那是考验，考验而已。”
“考验？”老成好奇地看着他。
“对，来自我雇主的考验。”刘光熙说，“我的雇主是一位身份特殊、尊贵的女王，必须严格保密。我现在处于试训阶段，这些都是在考验我的意志。连我都是女王的私有物，一点伤算什么……就是这么说啊，人家逻辑就是这样。”
老成和黄小桃对视一眼，黄小桃脸色铁青。
“快说！”黄小桃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刘光熙脑袋上。光熙的脑袋耷拉下去，像坍塌了半边还照常营业的门脸。老成也有点拱火，并不拦着黄小桃。
刘光熙终于吐了实话。
陆 |
据刘光熙回忆，他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教官。
面试那天晚上，他精心梳洗、打扮，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为了不迟到，他八点钟准时出了门，穿过大半个山城，找到这家便利店。约定的用餐区就在窗边，透过窗户，他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已经等在那里。
光熙走进便利店，径直来到窗边。中年男子示意他坐下。
“很好，和照片区别不大。现在很多照片不真实。”中年男子说道。
“谢谢您的夸奖，请问您贵姓？”光熙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人，微胖的身材，眼睛眯成一条缝，上身穿短袖棉质白衬衫，下身穿一条普通款式的灰西裤，衣服掖在裤子里。整个人的气质像被丢弃的二手彩电。
“我说过，废话太多的人不予录用。不该问的别问。”中年男子简单粗暴地回答。光熙赶紧闭上嘴。
“现在开始，我说你听，该点头点头，该签字签字。如果合格，工资我会日结给你，懂了吗？”中年男毫不留情地说。光熙点点头。
“这就对了。想做奴隶，最重要的就是顺从。”
听到他这么说自己，光熙的自尊心有点受伤，但一想到高昂的工资，明白有得必有失，就也能接受了。
中年男子开始主导谈话：
“女王是谁，我就不赘述了。上次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她是对社会、对国家都极其重要的人物。所以为了保证她的隐私安全，以后所有的工作对接，都由我来负责。”中年男看着光熙，确认他听懂自己的话。
“要成为女王的奴隶，必须经过样貌、声音、体质、认知的多重考核。每个人悟性不同，通过考核的时间也参差不齐。你的样貌已经过关，声音的话，一会儿我会跟女王陛下通电话，由她亲自考核。如果女王准了，接下来就是培训。我会成为你的培训教官。以后你就这么叫我。”
“是的，教官。”光熙有点上道了。
“首先你要在认知层面增长觉悟，你要知道，你的一切、包括你本人在内，都属于女王陛下。你要无条件臣服于女王。你的快乐，就是让女王快乐。只有女王高兴了，你的存在才有意义。跟我重复，‘我属于女王。’”
光熙觉得有点好笑，但对方十分严肃，不像是开玩笑。他重复说：“我属于女王。”
“很好，再跟我说：‘我的快乐就是让女王快乐。’”
“我的快乐就是让女王快乐。”
“现在走流程，把这份声明书签了。”教官掏出一张纸，上面是标准版的个人声明，写着：本人自愿臣服于女王陛下，并服从教官的管教，本人及本人的所有物品都是女王的私有物。特此声明。
光熙在声明书上签了字，教官又用自己的手机给光熙的身份证拍照，然后拨通了女王的电话。
“陛下，您的奴仆刘光熙已经准备好。”他把手机扬声器打开，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好，让我听听。”
教官示意刘光熙对女王说刚学会的几句话，光熙对着电话说，“女王陛下，我是刘光熙，我属于女王，我的快乐就是让女王快乐。”
电话那头传来咯咯的笑声，女王说“好，我挺喜欢。那就拜托你了教官。”教官挂断电话。一切似乎都准备就绪、呼之欲出了。
“那我们今天就开始吧。”教官说。
“听从教官吩咐。”
柒 |
光熙跟在教官身后，走出便利店。二人沿山路继续往前走了500米，来到一家情趣酒店。
教官领着光熙进酒店、上电梯，轻车熟路，光熙看见电梯门上写着“禁止玩耍”四个大字，到7楼时电梯门缓缓开启，教官不说话，带着他一路走到客房门口，掏出房卡。
门开了。教官把光熙推进去，重重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的墙是深红色的，正中间有一张圆床，灯光幽暗。光熙看到一面墙前有一个一人多高的X型铁架子，上下各有一副手铐和脚镣。
“把衣服脱了。”教官说。光熙有一点犹豫，教官说，“我再重申一遍，我不会对你有性方面的行为，也不会造成超出常人接受度的痛苦。我只是考核你体质的意志。你要做女王的人，就得经得住这点考验。”
光熙听话把衣服脱了，站到X架前。教官用手铐脚镣把光熙固定住，抽出一条黑纱巾蒙住他的眼睛。光熙感到眼前一片漆黑，教官一只手放在了自己胸口上。
“这细皮嫩肉的，能行么？”
光熙听到教官打开柜子，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一会儿又听到拨弄物品的响动。5分钟过去，教官应该是准备好了。光熙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热意扑面而来。
“唰！”一条鞭子抽在身上，光熙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早有准备，但这一鞭子来得还是太突然，他咬紧牙关。几秒种后他缓过神来，并没有想象中疼。“唰！唰！”又是两道鞭子落下，这次的力量比之前大，光熙微微皱眉。
“你是谁？”
“刘光熙。”
“唰！”胸前传来强烈的痛感，这一鞭打得太狠，光熙差点掉下泪来。
“再说一遍，你是谁？”
“女王的奴隶！”光熙突然开窍了，他咬牙切齿地说。作为奖励，一根羽毛似的东西快速在他的身上拂过，光熙感到一阵舒服。
“你活着是为了什么？”教官又用鞭子连抽了几下。
“为了……为了……为了让女王高兴！”光熙在脑海里搜索，很快找到正确答案。
教官抚摸他的头，示意答得不错，再度用羽毛轻抚光熙的身体，还反复拨弄脖子、手臂、小腹，和敏感带，光熙感到有些舒服，身体渐渐变得柔软。
教官很有经验，用绝佳的尺度，落鞭深深浅浅，让光熙逐渐适应了疼痛，看时机成熟了，在肉体“折磨”的基础上，对他进行精神占领。
他猝不及防地把一股热流倒在光熙身上，疼得光熙烫得哇哇乱叫，原来刚才扑面的热气是一柄蜡烛。教官恶狠狠地说：
“为了女王，你能付出什么？”
教官这样做是为了让光熙放弃理智和思考，热蜡烫在皮肤上的痛切，让光熙不再检索答案，发自本能地大喊：“我能付出一切！我付出一切！付出一切！”
就这样打三下、揉一下，烫两下、爱抚几下，光熙从一开始的紧张、僵硬，到慢慢放松，到自己主动开始回应……
看到他反应良好，教官在下面的时间里加重了力度和节奏，直到光熙彻底丧失理智，把自己的灵与肉一并交付到教官手里。
培训活动在二人的你来我往之中持续到深夜。调教结束时，光熙身体疲惫不堪，却得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当然，他在口述时，刻意隐瞒了这一点，并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告诉刑警老成和黄小桃。
图：电影「苦月亮」
捌 |
“那你见到女王了吗？”
“还没有。”光熙说，“我只见过教官几面，他说我还需要继续培训。”
“几面？”黄小桃追问道。
“我也记不清了。”光熙不好意思地说。
光熙和教官在情趣酒店又见了两次面，做同样的培训内容。这两次后，光熙感到自己不一样了，身上充满能量，仿佛身体里有一个火种在燃烧。
“下一次见面换地方，我会另行通知你。”教官用命令的语气说。
光熙点点头，穿上衣服，背着包来到山下搭公交。翻取公交卡时，光熙意外地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一些零钱。他倒吸一口气。
但转念一想，这一定是教官对自己的考验。自己的一切都是女王的，连自己都属于女王，钱丢了又怎么样呢？ 随他去吧。
他回到黄小桃的单人宿舍，看黄小桃已经睡下，就钻进被窝和她一起入眠。
半梦半醒之间，他被黄小桃推醒，指着身上的伤说，“这是什么？”
“我的工作。”光熙神秘地说，“我找了一份很高薪的工作，一般人不能胜任。工作内容严格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只要熬过培训期，我很快就可以给你赚到学费了。”
“特工吗？”黄小桃大惑不解。
“算是吧。”光熙一脸调皮地说，“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一切都会好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光熙和教官在约定的新地点见面：一间城东的破旧居民房。教官说要换一个新的环境，来考验光熙的意志。
房子里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多余的衣服。训练的尺度逐渐加大，光熙和教官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有时，光熙会忘了自己来培训的目的是什么。教官一再强调他需要更多的培训，连他自己也渐渐丧失了赚钱的紧迫感。只要能见到教官，就心满意足。
不过在这期间，物品丢失事件也接二连三地发生，光熙身上的贵重物品，一件一件地不见了：手表、电脑、iPad……黄小桃本来就对光熙的工作将信将疑，随着这些东西的丢失，她逼着光熙讨要一个说法。
最后一次和教官见面后，光熙的手机不翼而飞了。
他慌了神，不知该如何面对黄小桃，就没回学校。他想先回家躲一晚，第二天再起来面对。
对黄小桃来说，这却是个不眠夜。刘光熙一夜未归，手机还一直关机。她焦灼地一遍遍拨他的号码，给他所有的朋友打电话，都没有他的消息。第二天，当昏睡过头的光熙出现在黄小桃面前时，她积压的愤怒彻底爆发：
“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天一夜你知不知道！跟我玩关机，你算什么东西？！”黄小桃猛烈地晃着刘光熙，口不择言地说。
“我……我手机丢了。”光熙害怕地回道。
“丢了？你不是上礼拜电脑才丢了吗？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黄小桃不顾身边围观的人，大声咆哮道。
“就是……丢了啊。我也不知道。”刘光熙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样子真让人着急。
“走，跟我去派出所。你跟警察去说！”黄小桃以雷霆万钧之力将刘光熙拽上一辆出租车，杀到派出所。
玖 |
“然后我就到了这里，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光熙完成了自述。
“了解了。”老成看看笔录说，“请你把这位‘教官’的电话，和你们见面的地址写在这里。”他把笔录推到光熙面前。
“电话我不记得了，因为手机丢了。地址的话，江门路石朵街324号4楼。”光熙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下地址。
“没关系，那就调取通讯记录吧。”老成说。
刘光熙在笔录和授权书上签好字，还给老成，小心翼翼对黄小桃说，“我想回家休息两天，可以吗？”
“滚！”黄小桃怒喝一声。光熙屁滚尿流地逃出派出所，飞车离开了。
平复情绪后，黄小桃问老成，“立案之后，接下来怎么处理呢？”
老成说，“我们会全力追查的，请您放心，一有消息就会和当事人联系。”
黄小桃跟民警们一一道谢，起身离开。
确定黄小桃走远后，屋里的民警再也憋不住，爆发出雷霆般的笑声。有的拍桌子，有的捂肚子，老成还学着刘光熙的口吻说，“要……要继续培训……”
“你怎么不问问他，每次都打了多少下？”一个年轻民警乐得前仰后合。
“我问他，他记得住吗？都丧失理智了。”另一个抹着眼泪说。
办公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拾 |
自那以后，光熙就再也没见过黄小桃。放弃这段关系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决定。或者说这是黄小桃的决定。
在光熙短暂的一生中，他从未真地决定过什么，也没为什么做出过努力。秒针走到12点，分针就自动会移到下一格，他一直是以这种实际上并未做出任何选择的方式生活。
只是这件事之后，他每天都花很长时间望着窗外，无论是打游戏，还是恋爱、追剧，都提不起兴趣。期间他顺利从学校毕业，待业在家，光熙妈妈四处张罗给他工作。
对待和黄小桃分手这件事上，妈妈逢人便说，“别看那丫头长得好看，心眼可不好了！哪里配得上我们光熙？”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女王，还有那个不寻常的教官。他不记恨他，反而有点想他。和教官在一起的时光，可能是他为数不多的真正感觉到自己存在的时刻。他感到自己是真的活着。
老成一直没有音讯。起初光熙还关注事件发展，后来时间一长，也就放弃了。一年时间很快过去，就在光熙快要忘记这件事时，突然接到老成打来的电话。
“抓到了，抓到了！”老成在电话里兴奋地说。
“你是？”刘光熙纳闷地问。
“我是桥联派出所的老成啊！”他一着急，忘记自报家门。“你的那位‘教官’，已经被我们抓到了！”
刘光熙愣住了，继而问：“那……女王呢？”
“也抓住了。”老成得意地说，故意停下来卖个关子，光熙紧张地等着下文。
“哪儿有什么女王啊？从头到尾就是他一个人自导自演的骗局。女王是变声器录的。他把你约出来，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癖好，根本就没打算付你钱。这个人自己也是个打工的，在保险公司做业务员，业绩差得一塌糊涂……”老成津津有味地说，“他回山城以后，估计是技痒，又开始作案，和当初的手法一模一样。我们一下就把他逮住了。你可不知道，我们小周愣是扮成应聘的把他钓出来，过程别提多精彩了。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刘光熙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这是他没想到的结果。
“他还让我们跟你道歉，说起初并没想拿你的东西，但开支太大实在撑不下去了…… 我们会折算成现金，让他赔你。就这样吧。”
“哦，这样……谢谢”光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挂电话前，老成突然说，“想不想再见见‘教官’？”
“不，不用了……”光熙脸一下红了，慌忙拒绝。两人挂掉电话。
在回家路上，光熙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老成的这句话。有一种寂寞和痛苦交织的感觉。他承认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确实对教官有一丝残存的想念，但同时，又好像与这个人无关。他所想念的，是被他点燃的那股生命热能。
黄小桃也曾带给过他能量，不过那是外部强加的一种力量，寿命很短，禁不起推敲。教官点燃的，是光熙内心本就存在的一种欲望，一种人人都有的渴望。
算了，不去追究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生活也不过如此。
茫茫夜色下，阑珊的灯火被逐一点起，闪烁着隐秘的光芒。光熙走下长长的台阶，控制自己不再去想关于教官和女王的一切。有些事情，可以一辈子糊涂，一旦清醒过来，就有可能会失去一切。
他漫无目的地走进一条漆黑狭窄的巷子，用手抚摸厚厚的砖墙。墙沿上有大片的爬藤植物，张开双臂像是在捕捉什么，显得十分苍白。走出这条小巷，又走进另一条小巷，光熙就这样任由自己在巷子的迷宫里游荡、随波逐流。走着，走着，发现自己迷了路。
漆黑的夜空中，几只呱噪的老鸦飞过，乌云再次填满整个天空。
光熙停下脚步，顺着墙沿慢慢蹲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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