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就像这幅图
在我心中,我一直都想用文字写这样一个女人,又好像我的水平远远配不上她的伟大。
她是我们家的一员,不是我的母亲,我喊她一声嫂子,但她更是我的嫂娘。
那是我九岁的时候,我记得嫂子嫁到了我们的家,嫂子个头不高,瘦瘦的,眼睛很漂亮,大大的,双眼皮,鼻子很挺,是个美人。对,那个时候我九岁,她来到我们家后,我就幸福了,不用干活了,嫂子做饭,打扫卫生,我的衣服都是她洗。我就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和她聊天,她让我教她唱歌,那个时候她才25岁,还很年轻,想做年轻人想做的事。那个时候流行“流浪歌”,我歪歪扭扭写好了歌词,教她唱流浪歌,我们俩坐在厨房的门槛上,天上的星星一闪闪,知了叫了,蛙叫了,我们的歌声荡漾在乡村的夜色里了……
岁月如梭,后来她生了侄儿,侄儿长大,上学,我还在这个家里,似乎有点不合规矩,我们那里的小姑子,都是很早嫁出去了,只有我在这个家和嫂子相处很多年。在我们那个地方流传的是小姑子是搅和是非的,小姑子在,家庭不会和睦,我是脑洞大开也想不到为什么。
我妈妈那个时候脾气特别不好,有可能是更年晚期,我记得经常会发脾气不说话,我哥哥是个耿直的人,没反应过来妈妈怎么了,他经常会说错话,然后嫂子就在中间和稀泥,最后才得以和解。
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家离学校远,没法住校,我就外面租房子上高中,妈妈那年和同村的阿姨去了新疆,我一个人上学,放学后还要自己回去做饭,那个时候的冬天房间里都是火炉子,因为北方的冬天太冷了。我中午回去有时候火炉都是冰凉,我就没法吃饭,买饭吃觉得好浪费钱。嫂子知道我经常火炉子熄灭没法做饭,她每周都给我准备好多吃的,都是熟的,就算没火我可以吃的东西。有时候她来城里做事,中午给我做好了饭,等我回去,她不在,饭是好的,她已经忙她的去了,火炉是火热的,房间是温暖的。
不经意间,和她在一起快十年,我记得清楚一放暑假,别的孩子都跟着爸爸妈妈去田地里干农活,唯独我,在家里可以看书学习吃西瓜,嫂子不让我去,说晒,爸妈自然就不会啃声,我倒是很自觉,不去就在大树下乘凉。等她们回来给她们做好午饭是我唯一为她们做的。嫂子回来会很开心的说“我们有神仙饭吃”。她开心的吃了饭又不让我洗碗。现在回想,我真的把她当成了母亲一样的踏实,从来不去想,她会不会有抱怨,会不会有委屈。直到今天,我都没感觉到她有任何的委屈和抱怨。不是错觉,是真的没有。
上大学那会,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的我,从来没有为钱犯愁,爸妈那个时候年纪已大,没有能力再赚多钱,每次的学费哥哥都给我准备好,提前打到卡上,嫂子都会给我准备吃的,似乎做了妈妈要做的一切,当我离开,妈妈只记得哭了。哥哥嫂子把我送到车站,挥挥手,向我告别,坐上踏上异乡的火车,每每我都要模糊双眼,把她的影子变成一个点,再到最后变成一朵雪花……
时间的沙漏总是那么疾驰,转眼,我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结婚,远嫁,出省。离开那天,爸妈哭了,不忍心送我走,躲在远远的地方伤心流泪。哥哥嫂子湿润着眼眶陪我上了车,把我送到了婆家,参加我的婚礼,婚礼上当我目视我的嫂子,我再也没法控制我难过的情绪,失声痛哭,妆也花了,酒也没法敬了,那是一种即将失去的心痛,怎么会有那种痛,至今想起来还在痛。婚礼结束送他们去火车站,不争气的喉咙开始哽咽,想说的好像哑巴一样说不出来,哥哥嫂子湿润着的眼睛望了我,然后回过头,我看见嫂子擦拭眼泪的手久久都没放下来…
一晃,又过去好多年,我已经是出嫁的亲人了,我怎么会是娘家的亲戚?我从来都不甘心,出嫁后每次回娘家,哥哥都会在出站口等我,不管多大的风雪,老爸老妈在路口眼巴巴的等我,嫂子在家门口迎接我,她总是围着围裙,正在给我做好吃的,她把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她怕我在外地生活久了不习惯家里的脏脏乱乱,她总说是,“你那么爱干净,我都给你洗干净了,”。睡觉前,她知道我要洗洗刷刷,家里的冬天很冷,她怕我出出进进端水太冷,给我准备好一壶开水,再准备好一壶冷水,让我掺和洗,洗完的水,她还是怕我冷,不让我出去,她给我倒掉。那个时候妈妈已经生过病了,老出血后遗症,行动不方便,很早就睡了。出出进进的嫂子在为我忙碌着。只要是我回家的几天,她哪里都不去,就是怕她走了我吃不好,还要自己做饭,每天守着我给我做饭。
2018年底,这是恶魔来我家串门的一天,我接到了亲戚打来的电话,说哥哥查出来癌症晚期,那一刻,我如行尸走肉般,在马路上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买了最近一班飞机飞回家,哥哥在医院,医生和亲戚帮我们隐瞒了真相,只有我才知道哥哥得了什么病,此时我不再想描述因为哥哥的病让我的痛彻心扉的状态,那太心痛了。那一刻,我是最强大的支柱,我自己,对,没人知道这个故事要怎么下去,我要做那个天塌了顶天的高个子。那个时候快过年了,没几天我们就出院了,我心知肚明,住院是已经在化疗,过年放假了,我们不得不回家等来年再做手术。
这是一个特殊的年,我是一个编谎的演员,我演着心里的悲和表相的欢,嫂子忙前忙后做年味,我贴对联,侄儿放鞭炮,我们一起看春晚……家里来亲戚都问哥哥,病好了吧?哥哥说,年后就去做手术,做了就好了。其实哥哥并不知道自己什么病,他没怎么读书,检查报告把癌症用英文的Ca表示。哥也会问我,那是什么意思?“直肠Ca”,我假装看手机漫不经心的说,这个专业术语我也不懂,好像是肠梗阻,做手术就好了。
从那年开始,医院就是我们的另一个家了,我和嫂子轮流陪哥哥治疗,嫂子两头跑,家里有年迈的父母,医院有自己的丈夫,她要回到家把家里的事安排好,给爸妈准备好几天的吃的,再回医院。
哥哥病了的这三年,一年的四季里,春天她要把地种了,一个人在漫无边际的田野里影子一会大一会小。夏天,她要一个人在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地拔草,秋天她一个人在收割庄稼,给羊割草,囤草,铡草机铡草,变成灰尘的样子,鼻子,眼睫毛都是……瘦小的她依然那么敏捷,勤劳,凌晨四点多起来,喂猪,喂羊,打扫卫生,做早饭,再去地里拔会草,哥哥不去医院的几天,天亮回来再去附近的菜棚里打工赚点钱。三年来,哥哥被煎熬成一个老头,嫂子被磨练成了一个小小的“超人”。这个超人头发花白,瘦弱的像个小猫,想让人怜惜,抱在怀里,摸摸她的头。
今年的大年初二,我的哥哥永远的离开了嫂子,离开了我们,我抱着嫂子撕心裂肺的哭。我的嫂子发疯了一样抱着我哥的棺木不放,可是,瘦小的她被邻居们抱走了,她快要窒息了,没有词可以形容她的悲痛欲绝。是那些陪我哥走过的路和这些年内心的煎熬让她痛不欲生。她乐观至此时,最终灯油耗尽。
哥哥走了,爸爸在哥哥走之前的一个多月也走了,家里就剩下了两个女人,妈妈和嫂子。侄儿在外地工作,我还远嫁了。这样突然很空旷的大院子成了孤单的“故园”,夜更黑了,更长了,门要紧闭好了,不要让风把深夜的孤苦吹进来……
嫂子和妈妈相依为命,清明我回去的时候,嫂子把家里收拾的干净整齐,依然为我做了我喜欢吃的,给我铺好床,端好水……
我不敢提及哥哥,我只能心里默许,“嫂子,我一定会像你的女儿一样陪你到老”。
嫂子,这就是我的嫂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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