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王燕熟识多年,她养娃也有养好几年了,最近的聊天,她不止一次的在说养孩子就等于养麻烦,还养了一连串麻烦,大麻烦过去,小麻烦又来,麻烦连着麻烦。若不冲着亲生的,近乎百分之百像自己的脸,真的忍不下这样各种各样的麻烦。
如此看来,要么她是最近的工作状态不佳,要么就是她们两口的婚姻生活出现了不小的紊乱。作为局外人,我确实无法看穿,就像她所叙述的麻烦。
事情发生在周三,下午三点半,王燕来学校接闺女乐乐,校门口临着国道旁,黄沙漫天,她倒像是站在了黄土高坡一般,脑门上粘的都是土,下身黑裙子暂时觉得无碍,只是苦了她的白色衬衫领口,既无辜无奈也很无堪。
往常接乐乐放学,王燕倒需要在人群中寻寻觅觅乐乐的身影,她闺女个头最小,在班里排位老么,若一不注意,完全就是瞅不见。今天是提前接娃,为此,昨晚她还提前打过招呼,即便是这样,王燕到了校门口还是给班主任发了条微信。
“陈老师,您好,乐乐下楼了没?我已经在门口等,麻烦您了。”附后还加一个拱手的表情表达尊敬。陈老师没回。
是又没回。
这学期,市里大部分地区开始再一轮的教师轮岗,游戏规则就是轮换,与文哥他们公司的重要岗位运作一样,最多允许在重要岗位上待三年。操作起来也简单,即A学校的老师调到B学校教一年,B学校的老师调到C学校,C学校的老师到D学校,D学校的再去A学校。最初的本意是好的,避免为一个好学校,家长们扎堆想进,学区房一涨再涨,教育资源相对集中,好学校更好,差学校更差。
然而,初心善良的政策一旦推行,不免出现BUG,拿陈老师来说,西浦小学如果是A学校,她就是Z学校的教师,作为轮校的老师,陈老师看不出情绪波动和真实想法,但她对乐乐的班级,要说付出多少真心和精力,肯定不如之前原生的班主任也是有谅可原。
王燕在孩子前几年的小学学习中,从未遇到给老师发消息,老师不回、晚回,晚到二十四小时之后才回的情况。乐乐的性格攻击性成分多,不会察言观色,一点小事儿都会大哭大闹的“毛病”,饶是上到高年级,也没有长进太多。王燕伤透了脑筋,曾求助于专业人士,一名高级心理咨询师,给的方式是定期做沙盘。之前的班主任陆老师严厉是严厉些,可真的爱护学生,从一年级手把手带到三年级,和妈妈对孩子的情感差不多,王燕为乐乐做沙盘也好,其他事也罢,请假什么的,陆老师都是支持的,有空没空也会关心一下,今天沙盘结果什么?定期关注,比如,最近小朋友有啥啥进步,她认为和沙盘等心理辅导有关。
总之给人的感觉,很暖,是太暖。
而如今,陈老师初来乍到,摸不着锅灶,一下子要面对几十个陌生的学生,让她全部投入妈妈般的热情、耐心是奢望。乐乐是成绩好,可成绩比不上让老师省心重要。她上周因为没考到一百分,在教室放声大哭,上课了仍不止不休,就被陈老师狠狠修理了一顿。
开学不到一个月,被修理了四五次,合着一周一次了。王燕试着找陈老师和解、说情、了解情况,陈老师通常都以无视状态对她。打电话不理,发消息不应,大群里@她,从不及时回复,无动于衷。
这次的请假亦是如此,王燕好不容易通过前同事张晓晓找黄牛挂上一个内分泌科导师号,要给乐乐看个子问题,为此,花了整整两千块大洋。原本是不抱希望能挂上号,奈何张晓晓手眼通天。在得到信息后王燕第一时间就给陈老师发消息请假,说今天早一点接娃,最好是下午第三堂上完。她甚至把挂号单都拍照发给陈老师看。
但截至目前,陈老师没回,王燕在漫天黄沙和白色塑料袋的包围中,忐忑不安,乐乐知道要出来吗?如果没得到老师的同意就出来,明天会挨批评吗?老师若不让乐乐出来,两千块的号可作废了呐!人生又能有多少个两千?
上周,王燕曾和同样是教师的表姐沟通过陈老师的态度,王燕是个人精,她明晓一切地说,“既然是轮岗,投入太多情感干嘛?也不用和家长维护关系,甚至和同事们都不用太亲密,就一两年的事儿,明年还不知道人在!”
说实在的,王燕今天特别不开心,是烦躁。
从小到大,她都是学霸,何尝被老师如此对待过。工作后,她一直是甲方,始终是被喊爸爸的,这两年,即便选择了单干,原以为有技术,有人脉,不愁生计,没想到,换了平台,换一种身份,现在只能当儿子孙子份了。今天和老黄算是闹掰了,她又何尝被业务对象如此对待。事到如今,双重乙方的待遇,甚至卑微到了尘埃。
谁又能一帆风顺呢?与老黄提起和前同事的聊天,前同事当然指的是张晓晓。老黄劝她回去找个班上,她也考虑过,但现实不允许让她吃回头草。都是路,马哥一心一意在单位内部往上爬,张晓晓是选对了赛道。他们俩都是墙内开花墙外香。而自己全部挪到墙外了,现在反倒没他俩香。
自己选的路,哪怕是再苦也要忍着向前,怪不得别人的。人也是凭运气碰上的,能遇到陈老师这样的,是命,也是乐乐人生中的第一个挫折,也算是她的一份修行。
乐乐小小的身影,从教学楼出现,到升旗杆,到校门口,离王燕是越来越近了。她松口气,陈老师虽然没回消息,事情却没耽误,也成,两千块,也没白花。
王燕向乐乐挥挥手,乐乐带着小学生特制的小黄帽,像只小鸭子一摆一摆地向前,当她看到妈妈站在校门口,便哒哒哒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妈妈!妈妈!”
传达室大叔在恰当的时刻也将电子门拉开,乐乐准确无误的投入到妈妈的怀抱,风沙中,她们俩像黄土高坡上的母女重逢,“走吧乐乐!我们打车。”
乐乐头默默低下,眼泪刷拉拉,配合吹在脸上的尘土,变成两条灰扑扑的泪沟,“妈妈,陈老师刚才又把我拎到讲台上批评,我的鼻子又流血了。”
她紧紧抱住王燕的腰,犹如台风中抱紧大树的路人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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