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入梦

作者: 文散人 | 来源:发表于2018-05-15 23:45 被阅读11次

    刨除个人情感来讲的话,我的家乡是一个美丽的地方;而如果讲心里话,我的家乡是一个可爱又美丽的地方。

    总是有一个时节,我的想念家乡的情绪会大面积地爆发,我会疯狂地想要知道有关家乡的一切。这个时候,我就要反反复复地听我们家乡的歌,哈尼歌、俺斗的歌、《长街宴》,这些歌里渗透着浓郁红河风情,听到有如置身于其中;我会不断地键入“红河”搜索有关的视频、新闻,看最近发生的事,在那些亲切的面孔和语言里寻求慰籍;我会再看一遍电影《红河》,然后想起很多发生在那里的故事。我会想要和那时以来的朋友通话,特意不用那日渐成为日常用语的普通话,而是用家乡话交谈。我会避免寻找与红河有关的文字,在那个文字不发达的地方,文字的表达会显得隔阂,千百年来,我们那儿的人行动,修建并在梯田里劳作,劳作的间歇唱歌,以此表情达意,文字不过是后来人附庸风雅,笨手笨脚搬弄的尸体。

    雨是我们那儿的幽灵,尽己所能地滋养那片土地,年复一年使我们丰足,而在正经的工作之余,它变得心灵手巧,尽情妆点我们的山河恒常美丽。于是,雨季便成为我最喜爱的季节。

    雨季很长,一年中有一半的日子我们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在雨中放牧,在雨中回家,在淋雨的房屋里做饭,谈天,规划往后的日子,也有很多的时候,我们极其不情愿地走进雨中,去那讨厌的学校。长久以来,大人们似乎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会停,他们总是会适时地安排生产,人和雨合作默契,极少发生意外。我想,我们农业民族与自然是否早就立了契约,要和谐共处呢?所以在适当的时候,雨停了。

    雨后的山水是最美的山水,蓝天像刚洗净一样蓝,白云像刚洗净一样白,一座座的山从头到脚青翠,一条条的水像白绸布挂在山头到山脚。下雨过后,满目的风景都调高了色调,变得清新可人。我很喜欢雨后的河,河水都变成白色,在青山里时隐时现,就像一块长长的白绸布在随风飘动,那样轻灵。当然,即便没有下雨,河水也会有一段总是白色的,那就是遇到瀑布的地方。到了雨季,就会有很多瀑布挂在山上,白白的挂在青翠里。它们有的在山头,有的在山脚,走在路上的时候,仰起头或者俯下身看到,总会为它们美丽的模样着迷。等天晴,走到瀑布脚下,就会被它的磅礴气势震撼,再不好说这是一块迷人的白绸布了。可是我们会很享受,站在瀑布脚下,感受扑上面颊的水汽,凉凉地沁人心脾,在酷热的夏天,这成为最美妙的体验之一。

    现在,我躺在这简陋的出租屋里,听着俺斗的歌(歌里带着浓郁的原生态红河风情),满世界都是山清水秀。

    我听家乡的歌,看家乡的电影,写家乡的文字,有一个变化是,我似乎不那么想要找一个朋友用家乡话聊天了。这可能源于人与人之间随着时光流逝无可避免的疏远,也可能是我想要一种更实在的生活了。我想,这样隔三差五地依靠信息时代的便捷,不如经年累月的分别以后坐在一起痛饮一顿来的实在,是的,朋友们,喻琪说那么多不痛不痒的话,不如聚在一起的时候痛饮一杯来得快活。去年我在街上见到马林,那已经是在我们毕业五年后了,五年后的见面竟然毫无生疏的感觉,他邀我去他家,杀鸡作席,好好地喝了一顿。这样的感觉,是我现在最想要的了。

    行文似乎和最初的构想有点偏离,我本来是想起了家乡的山水,又想起了那片山水里的人,概而论之的人。没想到会变得这么具体。现在我得抽离出来,按照原计划泛泛地去说了。

    我生活在我的家乡的时候,见到一些女性,我想那是母性的形象。最初,女性在我的印象里就和我妈一样,她们都是母性的。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我记得我睡在一个女孩的床上,夜半微凉,她替我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更多的身体。小时候我妈就是这样照顾我们兄弟的。

    我小时候喜欢到处走,山山水水地走来走去,有一次来到隔壁的村庄,遇到一个老阿姨,她把我手上的玩具电话抢了去,然后站在离我几步开外的地方很开心地招呼我,我不知道她要干嘛,也听不懂她讲的话,心里很忧虑。我现在回想起来丝毫没有讨厌那个人,她看我木然地站着,自己就拿着我的玩具走了,还不时回头招呼我。我当然跟了上去,我得拿回我的玩具,可是那时我很害怕,一直以来,村里都有关于这个村这个民族的种种邪恶传说,我越想越害怕,跟在她后面也越来越犹豫。我想这些她看出来了,所以就把玩具还给了我。那个时候,我看到她眼神里的慈爱。现在我回想起来,她是因为喜欢我才逗弄我的。

    三年级我就去他们村里上学,接触他们本村的同学也很多,慢慢就喜欢那个民族了。有一天坐在我后面的女同学拿来一些树叶,那是类似棕榈叶的叶子,被她剪成小截,拉开来像风琴,捏住一端打开又像扇子,她送了一个给我。我想那时我们还不认识,到最后可能也没有彼此认识吧,因为那个学期以后她就退学了。然而我记得她,后来常常见到她在家门口刺绣,就感觉我喜欢她了。她们那个民族,女孩的嫁衣都是自己缝的,所以她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习刺绣。放牧的时候坐在树下缝,下雨的时候坐在家里缝,聊天的时候也缝,几个姑娘坐在一块,每个人都拿着针线,拿着布,相互指导,分享自己的经验和花样。

    而我们族,只有妈妈那一辈会缝制自己民族的服装了。

    我们是哈尼族的一个小支,人口只有一万人,也许这使得我们没有定力,更加难以保存民族性。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们族的汉化趋势越来越严重,我也在慢慢忘却我们的一些词汇,现在成长起来的人很少再穿民族服装了,甚至一些人已经完全不会讲自己的民族话了。在汉族把持资源的国家,我们势必会这样,我只是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后来我在街上看到戴着头巾的回族,她们旁若无人地保持着传统的习俗,心生爱慕。然而这种爱慕没有持久,等我知道其中的一些偏激,不得不敬而远之。没有改变的是,我的对传统的认同,以及对传统的爱。无论如何,我觉得善变不是一种好的品质,不论对于个人,对于集体,对于民族来说都一样。所以我渴慕持久的友情,我希望我的每一个朋友不论岁月如何变迁,相见时还如最初深情。

    关于传统,我觉得我们民族保不住传统是一种悲哀,而对于中国人,丢不掉历来就有的一些品性也是一种悲哀。“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是形容大多数中国人的,我忘了在哪里见到,觉得特别贴切。遇到难题,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保全自己,采取置身事外的态度。有人说这是理智,我觉得理智也是有前提的,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所有的理智都不过是自私的辩护;而站在解决问题的立场上,理智就会把问题条分缕析,弄明白起因对策,帮助我们解决问题。所以你和我讲理智,我却想要和你讲根植于人们心底的利己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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