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心做一个行者,心无旁鹫的去各地旅行,不做选择的去流浪,就像一朵离开大地的蒲公英,被心灵的绒毛托浮着,携着热爱的种子,从豫北小村飞起,越过田野、越过南山,轻盈的脚步踩着云朵,向着自己钟意的地方飞去……
德国诗人席勒说:时间有三种步伐:未来姗姗来迟,现在像箭一样飞逝,过去永远静立不动,可是,我所经历的过去为何不是静止的呢?有时它像敦煌莫高窟里的飞天, 彩带漂浮 、翩翩起舞;有时又像札达古格遗址上空的残阳,那一轮血红,徐徐沉入睡着的沙海;而有时,更像马海戈壁里她的笑声,让我惆怅万千,终生难忘……
打开一扇心窗,寻找飞逝的时光,有风有雨有星空,也有皎洁的月亮……
离开马海已经十五年了,那是一个多么漫长的过程啊,岁月如梭,韶光易逝,往事如流水一去不再复归。
十五年经历过了太多的事情!
十五年,门前的幼苗成了参天大树,十五年,稚嫩的学童成为了社会的栋梁,十五年,我这个曾经力挽山兮的壮汉也脊背微驮两鬓斑白了。
岁月的洪流,卷走了躁动的青春,卷走了灿烂的年华,剩下的只是一个被岁月刻下深深伤痕的躯壳,和一颗被沧桑浸透的心。有时候,在山里老屋的檐下静坐,看着垢绿的青苔和雨后的翠竹,还是会想起在青藏高原颠簸流离的几年,想起德令哈、想起安多、想起马海……
十五年了,离开马海已经整整十五年,记忆的船儿为何还载着马海的月亮,在逝去的梦海中若隐若现、缓缓向我驶来……
寒冷和月亮携手欢迎了我的到来!
马海是个神奇的地方,它是海西柴达木盆地里的一颗珍珠,为什么这样形容它呢?因为在我看来广阔无垠的柴达木就像一只沉睡在青藏高原里的巨蚌,而它的壳体里却蕴藏着洁白如雪的马海盐湖。它的身后依靠着的是多变的雅丹,那里有传说不尽的魔鬼故事。
如果让我为马海做一个比喻:海南三亚是一张写了“美”字宣纸的话,而马海就是洁白无字的、宛若新生命般没有被污染过的地方,这里,是一个要用情感去触碰、用心去融入、用爱去拥抱的地方!
与青海湖相比,它没有那种天上看水的浩瀚;与昆仑山相比,它没有那些耳熟能详的神话;马海,它只是地图上的一个小小的坐标,一个镇,一个踩不了几脚油门就能穿越繁华坠入寂寞的地方!可是,它却是我的情结、我的暗恋、我在梦中无数次徜徉的天堂!
我说过:寒冷和月亮携手迎接了我的造访!那是一个天凝地闭的夜晚,白天我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翻越了绿草山,历尽千辛万苦在午夜到达了马海!
夜幕中,所有目光到达的地方都是戈壁和盐壳,我仰望夜空,雪消失了,看到的是深蓝色像被洗刷过的星空,还有一个冰冷的如同我体温般的月亮,,此刻的我就像是一块孤独的石头,被遗弃在无边无际柴达木盆地里的一块石头!
虽然当地有过这样一条顺口溜:马海的蚊子冷湖的风,大柴旦的学生格尔木的兵。其他的事儿不做解释,我只说风。
风来了,马海的风丝毫不逊色于冷湖。那是我第一次领略风的厉害,我庆幸自己是一块没有做过减肥的石头,要不然早已被它捡起来扔到柴达木的夜空中了。
开始戈壁中还是死一般的寂静,一瞬间,毫无征兆就刮起了风,天空骤然松弛又如铁链拉紧了喉咙,风发出压抑的吼叫,四下蓦然旋起铺天盖地的沙粒,尖利的叫声充斥着耳膜,眼前是无尽的灰黄。闭上眼,风制造的沙刀在切割着肌肤,身体所有暴露的地方都能感觉到击打的痛楚,此刻我只想,不,也只有做一只鸵鸟,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翅膀里,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风走了,我抖抖身上的沙子,睁开眼睛,仰起了头,与我直面相对的是月亮,马海的月亮,一个佝偻着躯体的月亮!
戈壁四周安安静静,没有虫鸣、没有花香,只有沙子轻轻走动的声音,西面灰黄略白的盐壳地起伏不平,那结实的壳子能经受住越野车的碾压,但是它的断层也能割破你的双手。
东边仅有的一段枯萎河床早已干枯,一地的芦苇化石,或许这里上百年前还是个小小的绿洲,也曾草肥水美,也曾鸟语花香,可是现在那只是个想像罢了!
我收回了目光,再次将渴望投给了月亮,在着荒凉贫瘠的地方,陪伴我的只有你--马海的月亮,孤独就像豫北老家的荆棘无处不生,寂寞如同田野中的葱韭无处不长。我与你对视,在光线的融合里交换思想,让你那丝丝的热量消融我思乡的惆怅!
“你来了?”,一个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惊醒。我缓缓地转过身子,意识还停留在虚无缥缈的月之梦境。
她又说:“你是从格尔木来的驾驶员吧?”
我正了正神,把目光从月亮转向了她。这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姑娘,高挑的个头,苗条的身段,有些微黑的皮肤,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反而增添了些许秀气,她的眼睛像两粒闪闪发光的黑珍珠,又像两只玻璃球浸在清澈的水里,那一束绸带扎起的秀发,宛如幽静的月夜里从山涧倾泻的瀑布。
我愣愣的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她打破了尴尬,伸出玉手,:“我叫李静,是钾肥厂的化验员,今天司机有事儿,安排我来接你。”
我给她握了一下手,又赶紧松开,搓着手局促不安的说:“我叫秋风,是来咱们这儿开重卡的司机。
“知道”,她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一台皮卡:“走,上车,还有几十公里呢!”
我提上了行李,乘车向工厂驶去!
如果把夜幕下的戈壁比作大海,那么钾肥厂就是波涛里的一座灯塔,接近厂区时,远远望见高大的钾肥堆像是一座雪山,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在钾肥厂拉矿的有两个车队,一个是西宁的,另一个就是我们,河南车队,清一色的东风康平斯自卸车,西宁车队的车子比较杂,东风、解放,有时在路上还看见过斯太尔的那种老车型!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大伙儿在路上行车你避我让,一切都风平浪静的!
从工厂到矿区近的有十几公里,远的在三四十公里之外,虽然路程不长,可是路面太烂了,坑坑洼洼,凸起凹下,能把人颠零散了!每次出车前,根本不敢吃饭,上下颠簸犹如在海浪里行船,快把胃从肚子里甩出来了!后来真颠得真受不了了,就用安全带把自己牢牢捆在座位上!
盐湖里的这种路最难维护!像察尔汗的万丈盐桥还好些,那三十多公里全部是用盐 铺成,如果有了高低不平,洒水一融就行了。而这里的路既有盐还有戈壁石砺,掺在一起,经过车子碾压比铁板还硬,撬杠一砸一个白点点,根本挖不动!所有,在这里车子的最容易坏了,路上到处扔着半截半截的汽车钢板!
化验室在东门的右边,料场在西边,每次卸完车后都要经过化验室,按一下喇叭,李静就飞快的打开窗,高兴的跟我挥动着手!她其实挺喜欢和我聊天的,厂子位置偏僻,生活上很不方便,来这里工作的女工就特别的少,只有过磅的和财务,然后加上李静三个女孩,而财务常年在格尔木,一年也没有见过几回面!
下班后,出东门直走几十米,路左侧有一个商店,老板是老乡,许昌的。我和李静每人拿着一包洽洽 ,边走边剥。李静吃瓜子很厉害,放到嘴里一粒,吐出来瓜子形状不变好像原封不动,可是仁已经没有了。我吃瓜子不行,满嘴的碎渣,有的还挂在嘴唇下面。她指着我开心的笑着,然后用指尖给我刮掉!
走出两三百米后,土路分岔,向右走是冷湖,向左延伸而去是格尔木方向!直行没有路,眼前土黄色的戈壁滩尽头是一条灰秃秃的峡谷。
我们走进峡谷时回过头看,原来偌大的钾肥厂成了戈壁棋盘上一粒小小的棋子,它默默的盘踞在空旷旷的滩涂里,在广袤无垠的天际下,好像一个孤独的孩子,迷失在这原始荒野之中! 那些本来低矮的,孤寂的,不知荣枯了几世几劫的骆驼刺、梭梭草,在风中无力的摇曳着干瘪的臂膀!只有那绚丽的晚霞才为这灰黄涂抹上青春的颜色!
峡谷里河道的痕迹已经消失殆尽了,这个地方随着盐湖的开发,雨水越来越少了,一年之中下不了几场雨,据说和卤水的蒸发有一定的关系。
李静的话很多,而且说话的声音和做出的动作特别的萌,一股子的孩子气,其实我和她不过是五六岁的差距而已。她有一个习惯,上班时头发束成马尾儿,一摆一摆的,煞是可爱,而下了班马上就解散了,变成了长发飘飘。
我爱怀旧,总愿泡在往事的陈酒中沉醉,她却不一样,更喜欢谈论以后,用她的话说:
往事如果能下酒,回忆便是一场宿醉,可是她郑重的对我说,我不愿再昏昏耗耗过下去了,我只问以后你怎么办,我怎么办?
可是,这个问题我想了十五年,至今没有答案!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几天后,两个车队的一场械斗为这段邂逅画上了句号!
我们车队的温县老四在卸车时和西宁车队的一个司机,为谁先谁后发生了口角,在料堆上打了起来,他的兄弟老五正好赶到,二打一对方吃了亏。
第二天,对方聚集了一批人,在半道把老四的车子砸了,这还不算,又从格尔木拉了一大车的人,准备械斗,惊动了地区公安处,最后以两个车队退出马海运输为结局,草草收场!
……
有时候感觉人生的经历很奇特, 当你认为前方是属于收获情感的坦途时,却出现了断崖,也许,正如张爱玲说的,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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