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活着的人的心里,就是没有死去。
——坎贝尔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我从不敢猜想海子写这句诗时怀着怎样的心情,每当读起这句诗,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张张逝去的亲人的面孔,他们就那么一直活在遥远的岁月里,并且鲜活地存在于我久远的记忆里。
(一)疯女人的故事
对于她的记忆,多源于恐惧,小时候的我从来不敢去看后面的窗口,因为在遥远的记忆里会有一个疯女人从窗口探头而入,她是一个疯女人,这样恐怖的记忆存在了好多年。
对于她的记忆是最为遥远最为模糊而又最为深刻的。因为恐惧抑或因为年幼,她的故事多是来自于家人的叙说。她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年仅18岁就做了别人的妻子,曾经过了几年好日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婚后几年一直没有生孩子的她,被人讥笑,被人称为是不会下蛋的鸡,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被丈夫用铁链绑在大树上,然后用放牛的鞭子抽打,凄厉的哭喊声彻夜不止,直至疯掉,成了一个疯女人。疯掉的她在村庄到处乱跑,她不和任何人接触,唯独喜欢孩子,曾经有一个儿时的伙伴说,这个疯女人曾经从打渔人那里抢了一条鱼来送给她,传说她也曾经抱着村里的小孩子到处乱跑,乱给他们东西吃,村里人一开始是担心的,但是后来发现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这样一个疯女人在某一日的早上被发现漂在了水库里,他的丈夫说,那天她非要去水库挑水,大概不慎滑入了水库中,也有人谣传是被人推入水中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我只知道,她走后不久,她的丈夫就娶了另外一个女人,即使如此,他也再没有生一儿半女。
她,是我的四奶奶。
(二)光棍汉 的故事
弟兄众多,排行老四,家里又穷,为人实诚,在那个穷的叮当响的年代,这一切注定了他做光棍的命运。
他就住在我家的屋后,对于他的回忆,多是温暖的。最初牛郎织女的故事就是晚上在野外看花生的时候,他讲给我听的。最早的关于棉花糖的甜蜜回忆,也是源自于他的抽屉,每次去他家里,他总是笑眯眯地从抽屉里,掏出花糖,瓜子,糖瓜等好吃的,最令我感到震惊的是他一个大老爷们,竟然会大概只有婆娘会的手艺——摊煎饼,最喜欢吃他摊的煎饼,不但口感好,而且有很多金黄色的煎饼,特别好吃。年轻时候的他靠替人干农活放羊为生,每年的初一,我都去他的小院里陪他唠嗑。后来,因为外出念书,再后来在外地上班,渐渐失去了他的消息。后来听父亲说,因为上了年纪,他被村人送到了敬老院,父亲经常在集市上见到他,听父亲说他经常去集市上买小点心和水果。他是一个活得有滋味的老人。今年的春天,刚回老家的父亲给我打电话说,他去了,享年83岁,让人你难以接受的是那么多近门的侄子没有一个人替他送行,没有一个人。让人不解的是,他去世没有多久,他的小院子就被他的侄子住上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让人无语。
他,是我的远房四大爷。
(三)退休工人的故事
他是那个年代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在外上班的“工人”,家里的日子自然很好。对于他早年的记忆,很少。对他的记忆,基本上来自于他退休之后的生活。
在外劳作一辈子,终于熬到了退休,他回到了家乡。养了一群羊,本以为可以颐养天年,没成想,天有不测风云,刚退休不到一年,身材魁梧的他却查出了肝癌。生性豁达的他没有恐惧,依旧放羊,好像没有病一般。那一年是1999年,我高考的那一年,暑假里,每逢碰到他,总是问我考的怎么样,来通知书了吗。问完之后,他总是说,我或许没办法喝你的喜酒了,明年我就在西岭了(村人的墓地)。每听到这里,我就觉得不可能,那么魁梧,那么豁达的一个人,不会说倒下就倒下,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该来的总会来,命运就是这样,绝对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如果人能做的了主,或许就不叫命运了。在某个冬日的夜晚,父母被叫走了,来人说,他不好了。父母一夜未归,清晨回来后,父亲说,他去了。母亲,则义愤填膺的说,怎么会这样。听了母亲的话,我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他大口大口的吐着献血,他的妻子则在关心着另外的事情:离床远一点,不要吐到床上-------
他是我的二大爷。
他们是我渐渐老去的故乡里的人,他们是芸芸众生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他们是我逝去的先人。我常常想,我远去的亲人他们都去了哪里,现在我知道了,其实他们一直都在岁月长河的某个角落里,睁大双眼,看着我们,看我们行善或是作恶,然后给我们选择好最后的归路——天堂或者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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