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9日06时27分,王二咽了咽口水,非常疼,他已经口腔溃疡一周了。
3月29日07时18分楼下药店开业,震耳欲聋的音箱怒吼着“今天是个好日子”直冲云霄。王二望着手上的结婚请柬又抽完了一支烟,从满地的烟头里缓缓起身,随后翻出压在床铺底下许久的黑色皮包,在早已斑驳的烟盒中塞入仅剩的三支烟,又在鞋柜上的收纳盒里随手拿起一个印有“治阳痿,到xx”到男科医院广告打火机,随后又放了回去,拿起一只纯黑的防风打火机,赶往了前女友的婚礼。
当王二经过楼下新开药店时,工作人员,一个微胖的阿姨,递上一个红包“先生您好,我们药店新开张,欢迎常来哦…..”
王二心想晦气,但看见她手上鼓囊的红包,还是客气地双手接了过来。但当他拆开后,还是骂了出来“晦气”,果不其然,鼓囊的红包里塞了一张卷放着的代金劵。
这是王二和她分开的第2022天也就是5年6个月18天,那时候王二才22岁,她也才22岁,她们想吃、想玩、想变成春日草垛里的蚂蚱,肆意交配,想变成绿皮火车,驶向远方。此时王二正在公交车上,他摸了摸脑袋极力回想从前,但口中的疮却极力阻拦,每当王二力图超越身边阿姨们嘈杂的口水而回溯到得意之年时,嘴里便会隐隐作痛,王二每遇疼痛,也会停止向过往的思索,而再次思考一个新的问题“为什么这次口腔溃疡这么疼”
“也许是说过的烂话太多,遭报应了”王二心想,但由于每逢回忆溃疡便会发作,王二自己也不记得也没法想起,自己到底说过多少烂话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说过的烂话绝对不少,不让也不会形成“口腔溃疡——说多了烂话”的ptsd了。
王二和前女友相识于大学,与其说是大学,不如说是“牧场”,因为王二记得当时老师最喜欢叫他们“畜生们”。王二也曾不服气,我们是畜生你是什么,你只能是畜生头,还是畜生。但转眼进入社会,他却从别人口中的“畜生”变成了真正的“畜生”。他曾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跟女朋友(现在的前女友)说“我不想做畜生了,我想去西藏,做藏漂,或者说,我想去自由的地方做自由的野牲口了”就这样,王二揣着借来的三万块钱,搭上了绿皮火车,也是从那天起,他变成了真正的自由的“牲口”,因为他分手了。
就当王二溃疡又要发作的时候,他到站了,犹豫了一会儿后,没有下车。
其实王二的藏漂之路并不浪漫也不自由,因为他不会弹吉他,也不会写诗,更不会摄影,也没钱买摄像机,所以他注定做不了四海为家的流浪歌手,也做不了满腹离骚的吟游诗人,更做不了能拍私房照的大摄影师。他唯一会的,也就是大学里学的电气——修灯泡。当王二踏上前往心中自由之地的绿皮火车时,他曾幻想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看见泛泛波涛的纳木错湖、看见一步三叩的苦行者、看见飞驰的雪豹和被强暴的藏羚羊,但他现在想起,只透过玻璃看见了紫色的灯和红色的妩媚。
王二在目的地的下一站下了车,徒步向酒楼走去。
3月29日10时08分,王二到达了酒店,见到了已经分别了5年6个月18天的前女友,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至少作为别人的新娘很好看。王二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自认为很帅的僵硬一笑“恭喜,这是红包,呃,这是礼金”,随后手忙脚乱的递上一个红包——其实是今早药店送的,自己取出优惠卷塞了两百块钱。新娘很有礼貌,轻声说道“谢谢”,声音之轻、礼貌之礼貌,让王二顿时察觉不到这是曾经那个想和自己一起变成草垛里的蚂蚱的她。新郎似乎没有看出任何端倪“您好,酒楼门口可以免费停车!来者是客,感谢!”王二双手合十表示回应“恭喜恭喜,我车停好了呢”后走了进去。
王二刚坐下,就从烟盒里摸出一只烟,这个烟盒陪伴了他不知道多少年头了,纵然早已破烂,但依然在发挥着余热,因为这是她送给王二最后的东西,记得她当时说“抽吧,抽死你丫的,抽阳痿了别怪老娘走人”,想到这里,王二的溃疡又开始隐隐作痛,但王二仍不经感叹,真是物是人非,我还没阳痿,你却结婚了。
婚宴很丰盛,新娘也很美,流程也很完满,从牵小手到拜天地到拜拜父母到亲小嘴一气呵成,新郎的誓言感天动地,岳父母的交代感人肺腑,只有王二的溃疡让他连200礼金的四分之一都无法吃回来。
但王二似乎早已对溃疡习以为常,经常说烂话,经常溃疡,经常习以为常。王二五年前还不是这样,他不会习以为常,他总坚信一定会很快好起来,自己也无需担心抽烟会加重溃疡,就像不担心自己会因为吸烟导致阳痿一样。但事实是他吸烟迄今为止仍未阳痿,但阳不阳痿已无关痛痒,因为反正已无地放矢,唯一变化的是,他已不用猜测而确信,口腔溃疡或许无法“很快会好”虽然或许“早晚一定会好”,而这斑驳的烟盒也如同他的人生,虽短短五年,但却好似烂的彻底。口腔溃疡的疼让他无法“想吃”、“想玩”、“想变成春日草垛里的蚂蚱,肆意交配”、“想变成绿皮火车,驶向远方”,王二这才意识到,或许不是这次,而是每次口腔溃疡都会如此之疼,就好似一次胜过一次,但一次终究只是一次,亦或许人生就像口中的疮—固然炙热,因为发炎,但更多的是无奈,不止短短五年,整个人生都如同溃疡,麻木伴随着隐隐作痛,一直弥漫着,弥漫在他的存在的时间之中。而那过往了的记忆,也会伴随着溃疡,伴随着口中的疮,难以回忆,难以提及,或许是因为疮疼,亦或许是ptsd导致了失忆。
3月29日16时32分,王二回到了家,来到楼下的新药店,掏出早上“晦气”的优惠卷,如早上接红包一般,客气地递给那个对他说“欢迎常来”的阿姨,“拿一支口腔溃疡的药”
“这个吧,这个好,用了很快就好了”
“很快?”
“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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