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想的生活,大抵是这样:一处篱笆小院、一方石桌、一间简朴的茅屋草舍。门前杨柳,屋后桑榆。一池花草,一架葡树,一棚葫芦寓意“福禄”,一条狗看家护院,一只猫闲撵家贼。一个人四季分明,一个人享受空灵,一个人喝茶也浪漫,一个人吹风也能清醒。
过惯了灯红酒绿的都市生活,我已经失去了原来的自己。一个漂泊的游子,纵使伪装得再好,也终究不过是过客。都市的快节奏消磨了我曾经的所有梦想,留下的只有麻木。为了生存,我学会了不择手段,一边趋炎附势、奴颜婢膝,一边强颜欢笑、故作镇定。于是,皮笑肉不笑的演技逐渐纯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也炉火纯青,欺三瞒四的伎俩更是出神人化。可我并不觉得这是错,甚至恬不知耻地以此为傲。
终于有一天,我问自己:“我是谁?”我才知道,这不是我。曾经一心想融入的城市就此蒙尘,尘封着那些如今看来啼笑皆非的过往。它好像一块结痂的疤,不揭太痒,揭了太疼。就这样,我决定远行。如何面对冷嘲和热讽,是我唯一的较量。在所有人眼里,这是叛逆、是怯懦、是无能,所有的负面语言皆承受,我只道一句是寻常,如鱼戏水,冷暖自知。
背起行囊,穿梭在古道巷陌,徜徉于山水之间,感受诗意之美。我开始喜欢古城:古风古韵的青石老街、斑驳的城墙、人木三分的牌匾、朱红褪却的旧联、青砖堆砌的老屋。当再次看到人们双颊上泛起的朱晕,以及整张天真无邪的笑脸时,心里的阴暗转向光明,这才是我想象期待的世界的模样。原来,这世上不乏美好,缺少的只是一颗发现美好的平常心。
于是我不断观照反思,良久后决定返乡。小时候想方设法都要逃离的地方,现在竟成了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拖着羸弱之躯,辗转归兮,是憾恨?是愧作?还是彷徨?我想都不是。坐得十年冷板凳,归来不觉是清寒。做一个处事不惊、遇事不乱、戒急用忍、行稳致远的闲人,龙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观天上云卷云舒。
望着绮丽秀美、云海缭绕的仙境,把一切是非纷扰抛至九霄,唯留一份真挚永驻胸次。与木为邻,与草为伴,一注清泉,一壶神茶,一缕炊烟,一方净士,一阙文字。
《说文解字》言:“隐”,蔽也。这个字自带一种特性,听之神秘,含蓄而空寂;思之神往,超脱而恬然。陶渊明算“隐”,浑身是静穆,所以他伟大;慧远大师算“隐”,庐山闲旷,可以息心;陆修静算“隐”,忙归谢家园,闲人简寂观。那种道遥和自由绝乎超然,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纳烟霞日月之伟观,揽雷霆风雨之奇变。
理想的人生应该乐观、前进、仁爱、谦和、坚忍、强壮、勤勉、敏捷、精细,而隐居的人恰巧完全相反,是悲观、保守、冷酷、倨傲、衰弱、懒惰、滞顿、疏忽。对此观点,我不以为然,甚至觉得不懂真正的安隐。我认为真正的隐退不是惧怕和软弱,而是前进;也绝非消极避世,而是心归田野,收之自然,放之自然。
一个人的生活,简单纯朴,唯我所爱。早起打扫庭舍,闲来听一出戏,这便是这人生境况,我笑他人戏太深,他哀叹此情非真。有人说,我的生活甚是三味,极其孤单。我说,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谢绝了没必要的聚会,婉拒了无关紧要的应酬,在他人看来格格不入,在我眼里这才是自己想过的生活。我并不后悔,甚至骄傲地念着海子的诗: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白驹苍狗,那逝去的青春、爱情、仇恨、憎恶皆付诸谈笑。锦瑟华年,收获的都是宿命,失去的亦皆天定。记不起何时开始深信因果,于万物爱而不痴,于众生感而不迷。人生苦短,修行路长。也曾明行,也曾暗访,寻一方净土,安心处身。古刹峥嵘,列次西东。
君子以自己为主,役使万物,而非掉人物的欲望里。有时候往往是因为拥有的太多、太容易了,才不懂得珍惜。内心越是丰富,生活越是素简。努力做一个极简的人,在一片纷纷扰扰之中,依日拥有着有序、丰盈与美好的日常。在繁花深处看明月清风,于无声之处听惊雷万分,只为阅览人间最美之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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