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里冷风灌进脖子里,板栗的香味勾着人的味蕾,我的手暴露在空气里,冻得通红。
这是一条极为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我们四个小姑娘身后跟着一个保安,他是来赶我们这些人走的。
一、
这边不让发传单,我们只好在几条街道窜来窜去,直到一个安全的路口。又碰上一个保安叔叔,好在这个位置发传单被默许了。
我们四个分在两个路口的尽头,和我一道的小姑娘比我大一届,偷偷告诉我,发传单的时候,要嘴巴甜一点,这样更容易发给别人。
我左手提着一袋子的传单,右手握着零散的几张挨个递给过往途径的人。
外面温度很低,我一说话,眼镜片就起雾。
这样的冷,很少有人愿意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去接一张无关紧要的传单,即便是伸出了手,也是摇摇,表示不需要。
我的边上坐着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带了一顶毛线帽,穿着好几件棉袄,一双兔子棉鞋。
她那爬满褶子的脸已经凹陷,她用一个已经歪得变形的铁碗在地上敲了几下,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引起人们的注意。
风刮着我的脸,我望望老人,又望望手里的厚厚一沓传单,原来我们都是在艰苦生活里挣扎上岸的鱼,在惨淡中痛苦地呼吸。
我不大会说话,只能递过传单,礼貌地询问:可以方便看一下吗?
很多次,我举着传单的手在冷空气里僵住,他们冷漠地走开,没有接我的传单。
二、
但是,温润和善的中年大叔偶尔会伸手接住我的传单,牵着孩子手的成熟母亲也会接过我的传单,甚至于匆忙送外卖的小哥也会把善意给我这个接近社会边界的大学生。
大抵,我们的艰辛是在社会底层生活过的人都相通的,我们懂得彼此的艰辛和不易,所以相互体谅,相互温暖。
我的传单慢慢地减了厚度,袋子也越来越轻。
对面卖发光发箍的小姑娘也陆陆续续地卖出了不少,从开始的无人问津到有几个人排队购买,生意说不上好,但也不算辜负这一晚上所吹的冷风。
又有几个人接过了我手里的传单,我轻声道了谢。
我从前是厌恶发传单的,因为我并不需要推销的那些东西,可当自己去做的时候,才明白不过是为了碎银几两,何必为难别人,轻轻接过,不过是举手之劳。
发的差不多了,一起来的小姑娘说上面要求要拍个照,拍我们在发传单的样子。
一遍没拍好,想再拍实在尴尬。
可是,那几个少年说没事,他们从前也发过传单,再次重复从我手里接过传单的动作。
素不相识,却因这相似的经历,让这猛烈的北风温柔了不少。
三、
袋子里的传单空了的时候,我手已经冻僵了。
对面的保安叔叔手里握着卷起来的几张传单在掌心敲了一下,我走到对面和他攀谈,想换点零钱。
他问我是不是想给老人钱?
我点点头,尽管我从保安叔叔那里知道这个老人每天都坐在那里乞讨。我也知道她能穿得暖和必然不是穷困潦倒,处境艰难。
可是,我就在她身边站了一个小时,目光擦过她哆嗦着拍腿,喑哑地说不出话来时。
我想为她点什么,不然我良心难安。
每个人都可能处境艰难,哪怕老人只是想骗吃骗喝,我也不想去揭穿,因为她坐在这街道上乞讨已然是丢弃了面子和脸皮。
如果不是失去劳动力,没什么生活来源也不至于如此。
我换了零钱递向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时,她拒绝了。
这在我的意料之外,大概我发传单的不易和艰辛也落在了她的心里,她也懂我的不容易。
我没什么钱,却告诉她,我发完传单很快就有工资的,她那长着老茧的手才颤巍巍地收下,仍旧没有说话。
四、
风还在刮着,卖发箍的小姑娘收了她的摊回去了,收过我传单的人们也拎着大包小包回去了,那群少年跑别处玩去了。
那个允许我们发传单的保安叔叔也许还在路口,那个脸上爬满褶子的老人可能还拿着她的铁碗。
我拿着我日结的工资买了半斤板栗回去,把那撩人的板栗香收入囊中。
也许那些温暖的人不会记得,之前有个在这路口发传单的小姑娘因为他们接过的每一张薄薄的传单,而能早点结束工作,早点回家。
但是,他们的这份温暖被这个小姑娘传递给了坐在街边可怜的老人。
这人间疾苦,这北风猛烈,我们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相互取暖,相互慰藉。
所以这人艰不拆,这北风温柔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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