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感觉还好吧?”
“好呢。”妈回答我说。
“说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我是想问她说没说,以及舅舅舅妈说没说。
“没说呢。”还是简单的回答。
“那就好。”
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我希望是好好的。我姐说,随他们自己处吧,经过这几年,但愿爸妈和舅舅舅妈知道有所顾忌、懂得珍惜,但愿以后别再折腾了。
在我的老家,那里人管姥姥叫舅奶,管姥爷叫舅爹。
我妈和舅舅,都不是我舅奶亲生的。
舅奶没有生育能力,那时候穷苦,有人家孩子生多了,自己养不起会送给别人家养。我妈就是这样,被生下来不久,就开始在舅奶家被养大。被疼爱,被惯养,以前听她说过,从小跟周围邻居男孩子疯玩,玩具都是舅爹给买的,要不亲手做的,弹弓,滚铁环,都是最好的,引得一起玩的那些男孩很眼馋。
六七十年代,县城里受运动和饥饿影响很大,但舅爹因为在面粉厂工作,加上老革命的底子,家里却能够吃喝不愁。可想我妈小时候是任性生长的。
“他被抱来的时候,就是被破包被裹着送来的。”我妈跟我提过,她看见舅舅很小被送到家里的情况。
我很少听说和记得她们姐俩小时候的故事。最早的记忆,已经舅舅经常扮鬼脸逗我们玩,他自己摆弄的小电器设备,散落在桌上的电烙铁,他的唱片机,他的汽枪,一度自己学日语,当年很时髦的小青年。
后来他结婚了,骑着自行车拉回几百米外镇上一女子,现在的我舅妈。我还记得那五颜六色的喜糖,以及我的表妹满月酒时候的紫红的喜蛋。
生活开始落于稀松平常,但一些变故也接踵而至。
先是我舅奶在我还幼儿园没毕业的时候,就突发脑溢血去世,我妈的精神一度几年没有缓过来。然后是舅舅的第二个孩子,我的表弟在四五岁左右,因为肺炎夭折。
一下子,舅舅一家因为经济和精神的极度透支,家庭生活陷入了困顿。我妈出于姐姐的角度,从大大小小的事情给予舅舅家帮助,逢年过节自不必说,还有物质上的支持,上街买菜肉都会多买一点,回家剁出一块来,就让我或者我哥骑车送去。还有一些衣物,比如我爸的制服,我已经穿不上的衣服,她也会让我们带过去。
这样的事情一直发生,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很认同,比如我爸还是会不太情愿,而舅妈偶尔也会有点嫌弃,觉得自己家被过分的同情,心理上处于弱势。尽管一时相安无事。
就这样过了不少年,我们姐弟仨相继考学离开了那个县城,爸妈也趁机迁居到跟我姐我哥同一个城市,希望彼此间有个照应。但不管是爸妈还是我们,都未曾跟还在县城的舅舅家失去联系,至少逢年过节还是要回去探望一番。
长大了都知道了他们身世的故事,能理解,也觉得很难得,他们虽不是亲姐弟,但有一辈子的缘分做姐弟。
可是生活的变化总是出乎人们的意料,事情发生了一些突变。现在想起来,也许起因是因为供我们姐弟仨考学,爸妈觉得经济紧张多年,在舅爹去世后,终于因为各种原因和沟通问题,他们跟舅舅舅妈之间因为舅爹的房产问题,闹翻了。
一些难听的话语,一些狗血的剧情,其实会发生在任何现实的家庭里面。只是当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在理,完全是对方对不起自己的时候,再深的感情和几十年的缘分,也会破裂吧?
脸皮撕破了六七年,他们不相往来,即使爸妈回县城办事,也是匆匆赶回。他们甚至也一度禁止我们姐弟仨跟舅舅家联系。
也许是我们对爸妈的秉性的了解,以及对小时候亲情的眷念,在几年后我们还是会偶尔去探望舅舅舅妈。不敢跟爸妈提,怕他们更不高兴。
直到有一天,我私下问我妈,你真的不想再联系舅舅了吗?毕竟你们不是亲姐弟,但几十年的感情在。她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谁说我不在乎,我还会从县城的朋友那打听你舅舅家的情况的。可是我这几年身体这么不好,他做弟弟的什么时候问过一句,看过一次?
她的语气,心疼,想念,又怨念。
原来如此。只是需要有一个人来破这个冰。似乎我,或者我们姐弟仨才有这个可能。
我开始旁敲侧击,迂回包抄,开始安排我表妹主动带孩子来看望我爸妈。虽然我没在现场,但据说他们的态度松动了很多。毕竟还有感情,听说当时表妹哭了,我妈也哭了。
然后就是让我妈见到舅舅,在人为的分隔六七年以后,两个因缘际会才做姐弟的人,见了面。于是才出现了开头我问我妈的那几句话。我怕他们三言两语不投机,又失去了往来的兴趣,徒增悲伤。
我姐说的对,只有懂得珍惜,有所顾忌,才不会因为那点钱,抛弃了几十年的情分。
现在爸妈有了自己的车,他们去县城的机会多了很多也会在舅舅家小住几日。表妹家两个孩子慢慢长大,舅妈因为年纪身体缘故,已经停止工作,安心在家。
似乎一切又恢复了平常,平常才好。
(21天写作之11,2016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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