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荣在淘宝上为父亲购买的一长一短两件羽绒服到了,趁星期五下午不用去公司上班,友荣拿上衣服,外加五斤她秋天自酿的葡萄酒,骑上自行车,从东城出发,穿过槐荫公园,向西城飞奔而去,途中经过中商百货广场,顺路又为老父亲购买一双轻便保暖皮靴。
将老父亲从上至下穿暖和后,用轮椅将老父亲推至街心公园,陪他一起观公园楚剧。公园楚剧团由一批剧团退休演员和一些业余戏剧爱好者组成。
许多老人坐着自带的板凳,认真观戏,今天唱的是《拜寿》,讲的是员外过七十大寿,三个女儿三个女婿前来拜寿献礼的故事。大女儿二女儿都嫁得体面,只有三女儿爱上穷小子,并执意嫁给穷小子。大女婿在寿礼上献上白玉一对,黄金白银三十两,老丈人喜不自胜夸赞不己;二女婿献丝帛二十匹,象牙碗一对,老丈人老太太眉开眼笑赞不绝口。轮到三女婿献礼,三女婿担着担子迟迟上场,只送了麦子一石,三女儿亲手做的布鞋两双,三女儿亲手绣的青松图案绣花枕头一对,二老皱着眉头拉着脸免强收下,三女儿三女婿被大女儿二女儿一顿奚落,凄惶离去,在回家路上,两人伤心哭泣,演员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演唱牵动着观者的情绪。
一曲终了,演员拿着头巾绕场一周,一个穿着灰色薄羽绒服的瘦高老头站起来走向演员,往头巾里放了五张毛爷爷,演员向老爷爷深掬躬,并献茶水一杯,老头接过茶水而后昂首回到自已位置坐下。
“这老头天天打赏,每天五百,真有钱!……”
“可不是吗?人家儿子有本事呀!”
“他儿子是谁?”
“他儿子呀?你去过东城“槐城天地”吗?那四周的三个小区都是他儿子开发的,人家钱不是问题,只图个乐子!唉!人跟人是不同的!”
“唉!下辈子再投胎做人一定要生个有本事的儿子哟!”
“后人有本事好啊!唉!——”
……
我周围几个爹爹婆婆悄声议论着。
老父亲坐在轮椅上用他那能活动自如的右手插进口袋摸索,好似在摸钞票,但手一直没有抽出来,友荣看得分明,不禁笑了:“老爸,您是不是也想打赏呀?要打赏的话,大概地把票票掏出来,我帮您献上!可乎?”
老头在轮椅上挪了挪身子,把手抽出来了,手里捏着一团餐巾纸,白了一眼苏友荣,又转头专心看戏了。
不一会儿,戏剧发生逆转,戏中大女婿被罢官抄家,二女婿家遭火劫,二家流离失所,唯有三女婿家有安稳的农家小日子过,大女儿二女儿在老人的带领下又投奔三女儿,本份厚道的三女儿不计前嫌,接纳了二个姐姐。
故事演绎到此,场外观众掌声雷动,演员摊着官帽,又围场一周,打赏的老头多起来了,或二十或五十或一百,那瘦高老头又打赏两百,众人眼光里尽是羡慕与忌妒。
苏维权瘫老头面带艳羡地盯着瘦高老头,苏友荣代表老头打赏五十,演员面带笑容,朝苏维权一掬躬一抱拳,苏老头朝身边的几个小老头小老汉开心地笑了,回头对苏友荣说:“戏完了,推我去厕所!”
友荣艰难地转过轮椅,穿过人群,人群自觉让出一条道,几个熟识的老头热情地与苏老头打招呼:“老苏!福气啊!姑娘又是推轮椅又是陪观戏,还帮打赏,福气哦!”
“是哦!这是福!你们更有福!”苏老头满脸得意神色。
到厕所门口,苏老头艰难地拐着六角拐仗,挪下椅轮,正好一中年男人走过来,热情地扶住苏老头,用标准的普通话说:“老先生,我帮您!小心哦”
在陌生中年男人的帮助下,一刻钟后,苏老头从男厕所出来了,苏友荣又将苏老头扶上轮椅,推到市中心广场转圈。
坐轮椅的人,如有人推轮椅,心中的快乐不亚于健康人的旅游之乐。
广场上,写大水笔地字的白衣老者正写着“智者乐山,仁者乐水”的八个水写,字痕遒劲豪迈;挥鞭铲大驼锣的黑衣老者将驼锣铲得飞转,鞭子在空中呼呼作响;还有三五个衣着艳亮的舞蹈服装的银发奶奶们坐在台阶边议论着什么;广场上更多的儿童在奔跑呼叫,后面是喘着气小步奔跑紧紧跟随的爷爷奶奶们。
夕阳西下。
苏维权看到西边晚霞,象是对苏友荣又象是对自已说:“你妈现在安逸了,唉!”
“爸,您还会记起我妈?”
“咋不记得?您妈一生说苦也苦,说甜呢,也应有的。”
“那您说说看,我妈甜在哪儿?”
“你妈那么怂,一生也还真没怎么缺衣少食,我虽说吼他,但待她挺细心的。你妈一生,比苏家小垸的那些婆们,吃的穿的用的住的,哪样不超人家?”
“可是,您一生花了多少心?老妈又怄了多少气?这精神上的伤害咋就不算了呢?”
“我终究没有丢弃你妈呀,你妈怂成什么样子了?”
“在苏家小垸比我妈还怂的人多的是,那些人有男人终生陪伴,过着平凡的幸福日子,而我妈,以弱女之身带大四个小孩,还要被妯嫂叔伯侄欺负,容易吗?您对老妈是对不住的,这一点,您不要辩驳。”
苏老头不吱声了。
轮椅在广场上沉默地运行了一圈,苏老头忽然回头对苏友荣说:“两件事,近期你必须落实——
一是帮国宝重新找份工作,比如让他去驾校当教练;
二是尽早把我安排进养老院。家里不好呆了,这事在元旦前后定夺。”
“好吧!我尽力!不过最近我有些忙,别天天催就行。”
一阵寒风吹过,友荣帮老父亲系好帽带,广场上的老头老太陆陆续续走了,友荣送老父亲回家,太阳将父女两的影子在广场上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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