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写（4）

我是剑山大弟子，我叫郭树豪。历史上有头有脸的人大都姓剑，剑山上更是如此，但我姓郭。因为我爹姓郭，如此要再问为什么的话，我也解释不清。很多事情，你探索得越深，就会发现事情变得越来越模糊。许是祖上姓剑的长辈，穷得吃不下饭，改名换运，希望后代都能张锅做饭，再往后传，姓锅的祖上又想后代都能有个庄园，又把锅改为郭。再说树豪，我爹是个庄稼汉，很喜欢种树。娘生下我，他指着刚种的树苗，说："就叫树好吧，希望他和这些树苗都能茁壮成长。"再后来，有一段时间武侠小说在村里盛行，作者就是鼎鼎大名的文庸，一位文学上的大家。爹迷上了武侠小说，又给我改名叫树豪，他希望我成为郭靖那样的英豪。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天我干完一亩地农活，趁爹不注意，在地头上找了个树阴休息。迎面走来一个老头，向我讨口水喝，我赶紧拿起瓷杯，到水井里打了一杯盛了过去。老头突然抓住我的手，过了半天才接过瓷杯。喝完水老头希望我能跟他走，他扯了很多，什么天生剑骨等等。我只知道他管吃住，一想到我可以摆脱庄稼地上的农活，走上老头所描述的武侠道路,学上绝世神功，娶上一个婉约贤惠的姑娘，我露出了傻笑。爹听了老头的描述，也红光满面，赶紧跑去祖坟上香。想着以后可以拿儿子在村人面前显摆，他又喊来了七大姑八大姨，办了个酒席，风风光光地送我离开。

好在老头不是人贩子，他是剑山的山主。我拎着两麻袋爹临行前塞到我手里的土特产进了剑山。我是天生剑骨，按山主话说是为剑而生的奇才，也确实如此，我就是人们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九岁学剑，十二岁练成万剑归宗，十四岁在剑山年轻一代就找不到对手。看着那些年长的弟子喊我大师兄，那些美丽动人的师妹师姐向我请教剑法，我突然觉得手中的剑非常有趣。

遥记得小时候我有过这么一个师叔，别人都叫他剑客，说他剑术高强，世间少有。我常去求他教我那世间少有的剑术，他有点木讷，常常在瀑布前一坐就是一天。后来他经不住我长年累月的请求，答应授我一剑。据说这一剑是他从藏经阁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剑法中悟来的，剑术名惊鸿。剑客虽然答应授剑，却有一个要求，我必须受他一剑。剑客的剑术出神入化，但我想他身为师叔，总不能一剑要我性命，顶多受一些皮肉之苦，于是欣然答应。

剑客突然拔剑，那一剑极快，几乎赶上了我的思维。剑上的锋芒似乎能斩断一切，时间在那一刻停止，我身体本能的感受到一种生死间的大恐惧，我开始后悔了。但很快，我发现我还活着，长舒了一口气，半天没缓过来。直至剑客叫我学剑时，我才想起还有学剑这回事。我从小到大积累的骄傲，在那一瞬间坍塌。我自以为的天生剑骨在剑客面前不过是个笑话，我甚至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剑客师叔是个普通人，一个练剑的普通人，一个练了剑就不普通的人。

剑客手一动，一柄黑色的铁剑飞来，铿然一声，落在我旁边，让我对着瀑布挥剑直到他喊停为止。简单的挥剑，简单到任何人都能做到，然而，我挥的多了，挥的久了，却发现，原来挥剑真的很难。 任何两剑都无法挥到同一到轨迹，任何两剑也无法挥到相同的力量，我从白天挥到黑夜，胳膊都快没了知觉，才等到一个"停"字。一连十三天，我又从头练了一遍基础剑招十三式。我忍不住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练成那绝世剑招，他抬了抬头答："分水则成。"但那时我无法忍受这种枯燥，也难以理解所谓的分水，索性直接放弃了。

剑客平日里是个枯燥的人，我甚至觉得他这种人不该有朋友或恋人，他应该和剑过一辈子才对。但他确有一个朋友，他这个朋友也怪，常穿着一身黑衣，其他人也不详其名，我称他叫黑客师叔。黑客师叔来看剑客，常带着几个家常小菜，剑客也不像往常一样木讷，买了二斤散装白酒，两个人边饮边聊，很是自在。黑客师叔长得很年轻，风神俊朗，却有一副老年人的脑袋，记忆差得惊人，以至他有时一天吃一顿，有时一天吃七八顿。我见他只要说上一句该吃饭了，总能让他拿出酒食来招待我。他有一个酒葫芦，里面装的却不是酒，更像是甘泉，他每次只给我喝一口，还嘀咕着"不多了，不多了，真的不多了。"我觉得他格外滑稽，每次忍不住地笑。他不怎么喝酒，只和剑客喝过。他爱爬山，我常见他大白天在山顶上睡觉，剑山也确实山多，以至我怀疑他只是顺带才看望的剑客。

后来，剑客死了，听老师说，他是为国牺牲了。老皇帝驾崩，新皇即位，古蒙王朝十万铁骑南下，新皇御驾亲征，却被困在玉门关内。是剑客，一人，一剑挡在关前，拦住了十万铁骑。他只出一剑，好像将天地断开，十万兵马被他一剑重创，星夜撤军。而这一剑也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他如剑般笔直的身影轰然倒下。

再后来，我去高考招生，又遇上了黑客师叔，他和当年一样的年轻，一样的风神俊朗。但我不关心他，我关心的是她----剑客的女儿月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