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里有两个人,一个死后要下地狱,另一个就算死也要跟纸儿在一起。
这个人跟我共用着一个身体,我们就像一墙之隔但彼此从没见过面的邻居,只是偶尔我能听到墙那边的喘息,像一头无数次试图冲破牢笼但最后都伤痕累累的困兽。我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长什么样,可能跟我长的一样,也可能很不一样,Ta可以是任何一种形态或样子,老人、儿童、女人,甚至根本就不是人。我跟他完全是两码事,他嗜血残暴冷酷无情贪婪狡诈,而我只喜欢纸儿,这是我跟他最大的区别。
我是一个小说作者,如果你稍加留意的话可能还会在市面上发现我的小说,或者你身边就有人在读,亦或是此时的你正在读的这篇。
十五岁之前的我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让人省心的人,我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学生一样被荷尔蒙驱使着热爱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美好事物,我的生活阅历并不会比其他同学更丰富,有幸或不幸的把每一天都过的平淡如水,但我总能写出一些情节曲折复杂,内容晦涩阴暗的小说,这是一种我完全没有经历过的生活,但却写的无比真实可信,仿佛我真的有在各种地方杀过一些人。现在想来有可能是身体里的另一个人给我提供的素材,抑或着就像医生告诉我的那样,这个人根本就是我写出来的一个角色,在日后不知道什么原因的促使下让我认为这个人是确实存在的。
那一年我认识了纸儿。在我自认为习惯了人世间所有的伪善和不怀好意,她的出现让我觉得造物者仿佛单独对她法外开恩,抑或是上帝在放弃这个世界前无意间留下的美好闪念。这个姑娘是如此的单纯美好,以至于每一次见到她都让我自惭形愧到像是上了一堂深刻的马列。
在我知道有人跟我共用一个身体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得了间歇性失忆症,症状就是我会经常不记得很多我做过并被其他人津津乐道的事情,比如现在,我的意识像被人用开关控制了一样,一阵恍惚又突然清醒,转换的频率非常快,就像快速旋转收音机的旋钮使它在频率内和频率外迅速切换。在这样的频率中我看到的周围一切就像帧频动画一样前进着,我能看到自己的每一个动作,但都不是我在控制,比如此时此刻,我清醒的看着自己的拳头朝着眼前这个人的太阳穴上猛击,而当我想停下来的时候又突然没有了知觉,像被人突然拉掉了电闸,再次有意识时那人已经被我一拳擂到地上,力气之大让我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快断了,从这个动作看,刚才昏迷的间隔居然不到1秒。于是这场以一敌五的战斗在我完全参与但却一点没办法控制的1秒每帧里进行着。
过程中我把一个人肋骨打断,一个差不多脑震荡,还有一个满脸是血但情况肯定比旁边倒地不起来的哥们好很多。而过程中我也一身伤,衣服上混合着血液跟各种污秽的东西,各种血型,左臂被划了一刀,中指也可能在我刚才对他们比出那个国际通用手势的时候被掰断了。
五个人被我放倒的同时警察刚好赶到,这场架持续了十几分钟,而派出所离我们学校只隔着两条马路,很显然是围观群众在确定演出快结束了才去报的警。
因为我才15岁并且这件事只是单纯的斗殴,所以他们甚至没把我带到派出所,直接在校长室审讯了我一节课,这应该是我上过最生动的一节思想政治课。我把能记住的每一个细节都告诉了他们,一旁警校刚毕业的小助理全程记在笔录里,我偷瞄了一眼,看到“此处略有迟疑”之类的句子,这让我接下来的回答不敢迟疑。
我老实的回答了他们提出的所有问题,但他们始终都没问这些人到底是不是我打的,从技术上来讲确实不是,因为我连体育课立定跳远都很少及格,但是我就算说了也没人信,毕竟众目睽睽,而且此时校长室的投影仪里正播着刚才监控里拍到的视频,我确实没办法否认是我的身体把那些人胖揍了一顿,我是该替我的身体背这个锅的。我安慰自己,我只是一个离案发现场最近的目击群众在接受警察的询问而已。事实上我简直就是第一人称的目击者,所以我从来不玩第一人称游戏,我的生活就是。
还好也是这段视频记录下责任并不在我,据那五个人供述,我是因为走路姿势太“招摇”才遭此一劫,但话说回来,在那个浑身荷尔蒙的年龄,有什么是不能成为挨揍的理由呢。最后鉴于我认错态度诚恳且没有前科,毫无动机且非主动寻衅,只要我赔偿医药费即可。而被殴少年均有不良记录且主动寻衅,鉴于认揍态度良好警察劝说只要把伤看好就行了。我喜欢这种小地方的通达,能滋生出很多隐情。
纸儿转到我们学校的第一天全校师生都来围观她,不光是因为好看,更是因为她看上去有着跟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成熟,一副很有故事的样子。她被安排在我的旁边,每一个被围观的课间我都如坐针毡。我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同学,帮我捡一下笔”,她上课的时候也带着帽子,转身递给我的时候脸色像得了皮肤病一样白的透明,孱弱的身体躲进与体型完全不相符的硕大连体套头衫里,虽然说话的时候她在看着我,但她的眼像受到惊吓的小鹿一样随时找机会逃逸。
我经常在有镜子的地方停下来看一下自己,看看瞳孔里有没有邪恶的光。
有时候一觉醒来会发现少了几天,明明记得头一天准时睡觉,醒来已经过了一个礼拜,同时身上会有些变化,身上莫名多出贵重物品的情况也有,但多数时候是一身伤痛,浑身都是手法拙劣的外科手术痕迹,刀口好几处,胳膊打着石膏的时候也有,甚至有一次过机场安检门的时候警报器突然鸣笛报警,几个带抢的警察一拥而上把我按在地上,让我交出身上的危险物品,我茫然无措,他们搜遍我全身未果最后给我看了X光片,才发现在我胸腔里有颗没取出来的子弹。我被他们审讯了半天,只是如实回答不知道,直到他们动用测谎设备才证明了我确实不知情,最后我打电话把我的医生叫来,在他不遗余力的证明我脑子确实有问题后才作罢。放我出来的时候他们问我要不要把子弹取出来,我说不用了,留着辟邪。
(未完待续)
本文摘选自《影子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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