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我一直很欣赏H的QQ签名：再赌一把明天，后天我就老了。

几年前，我曾经在一个山区县工作过，和H聊得很来，他是带我的老师，也是我的上司，但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对当地的历史和风土人情很感兴趣，工作之余也常常研究。恰好H也有这方面的爱好，而且他了解的程度远在我之上，于是我们就常常在一起探讨这些事情。

一次，和H在外边喝酒，我说最近在研究境内的那座雪山，你们的最高峰。
他用很平静的口气告诉我，那座雪山，他登上去过。
说完他深深的喝了一口二锅头。
我当时很震惊，虽然我知道他牛X的事情很多，但这件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曾经为了能拍到那座雪山的面容，我在另一个山头冻了四个多小时，H在皮卡里欢快地喝着二锅头，时不时问我一句，来一口不？

我望眼欲穿，像个朝圣者一样，虔诚地祈祷着云层能够散开，能拍上一个镜头。但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云层散去，我也就只能悻悻而归。

那座雪山被当地人奉为神山，也因气候和地形，成为省内少数几座难以登顶的雪山。

但没想到他居然上去过。

后面要离开那里了，当我跟H说我要离开的时候，我看得出他还是有点失望，但他也没有强留我，他的性格就是这样。

你来，我很高兴；你走，我为你送行。

所以我很钦佩他，至今。

在我离开那里之前，有一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喝酒，无意中又说道登雪山的事情，他告诉我，其实，当时的情况有些复杂。

每次去老王那里，都要喝酒，都要喝晕。

当然老王只是一个代号，和我们熟悉的那个老王不是同一个人，我只是打字打顺手了，所以我必须说清楚，免得挨骂。

老王喜欢听歌，每次坐上他的车，他都要说，来，我给你欣赏一首歌曲。我知道，每次他给我推荐的歌曲，都是他最近一段时间心情的谱曲。

老王的感情经历也是跌宕起伏，有时候也算是荡气回肠了，每次我们喝了酒，他就要跟我汇报他的感情生活。

其中，他说得最多的，便是一个默默守在他身后好几年的人。

那个她，跟老王相识于大学，两人兴趣爱好相同，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但是却只停留在朋友层面上。

在老王郁闷的时候，她陪老王聊天；在老王生意不顺的时候，她帮老王出谋划策。

大学毕业以后，她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一个女孩留在了离家千里之外的一个陌生的城市，唯一的朋友就只有老王。

每天晚上两人通过电话视频等各种方式保持着联系，周末老王会很自觉地去她那里吃顿丰盛的晚饭，吃完了就会很自觉地回自己家。

我看得出来老王对她也是有感情的，但他就是一直没捅破那层纸。

老王觉得生意还没走上正轨，自己的明天还是一个未知数，这样贸然跟人家表白了，有点不负责任，负不起对她未来的责任，再等等看吧。

然而这一等，便是老王终身的悔恨。

一天老王给我打电话，让我陪他去一趟机场，送她。

他说她突然想家了。

老王说，他不能陪她走过一生，他只能陪她走到机场。

我很纳闷，那你把我叫上干啥啊。

老王说，总得有个人看车子嘛。还有，烟抽完了，你身上肯定带烟了的。

那天老王的车上破例没有放歌，静得不习惯。我们到了她楼下，她已经收拾好行李在门口等我们了，很少看见一个女生的东西就一个行李箱。后面才明白，青春和记忆都留在了这里，还有什么是能够带走的？

通往机场的高速路上，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打开这个话匣子，于是也就望着窗外，过往的一切都飞速退去。

到了机场，老王拉着她的行李，和她一起走进了航站楼，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我坐在车上，看着他们进去，看着很多个“他们”进去。航班将撕扯开他们的心，老王错过了和她最近的距离。

十几分钟后，老王回到车上，我说，我感觉你刚刚要是留一下她，估计她也就不走了，老王没说话，问我要了一根烟，点燃，发动起车，就走了，直到后视镜里已看不见机场，他才放了一首歌——黄小琥的《不止是朋友》。我听着歌，估计他是怕他一冲动就和她一起走了吧，所以才把我叫上，希望有个人能够在他冲动的时候让他冷静下来。

很多年前，《真实的谎言》里，阿诺和他的爱人在一起tango，背景一首悠扬又充满韵味的tango舞曲给我留下了至今不忘的印象，后来搜了一下，那首曲子叫Por una cabeza，从此以后没事的时候就听听这首曲子，前半段细水流长，后半段潮起潮落。Por una cabeza，中文名就叫，

一步之遥。

H告诉我，当时他在第二梯队，距离峰顶只有二十多米的距离了，前面的第一梯队已经全部登顶成功，眼看着他们马上也要登顶成功了，但是这个时候天气突变，刮起了大风，下起了暴雪，总指挥立即下达了全体撤退的命令。几千米的海拔，他都冲了上来，但是这短短的二十多米，他却过不去了，他必须得服从命令，从此也留下了一个遗憾。

老王的车在高速上奔驰着，我看着他，他说，在安检口前，我感觉她还有个问题要问我，但我还是转身就走了。
我问他，你觉得是什么问题？
他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怎么回答。
我问，怎么回答？
他说，

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