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光着脚又来到涝河岸上,望着河对面太阳西沉时染红的云霞,他已经站了几个小时了。他总是会在天气晴朗的傍晚时出现在河岸上。他背在后腰的手上提着一双鞋。他的这一个习惯已经坚守了二十年了,雷打不动。
二十年前本该谈婚论嫁的他受到一次重大的打击之后,就再也没有缓过精神来。他与未婚妻即将奔入幸福的婚姻,却因为他所在的小学为全体教员体检,他却检查出了脑瘤,故而他将要放弃这场长达八年的恋爱,尽管全家上下已着手为他准备着结婚时所需用的所有物品,而且他的她也在倒数着日子,为能和他结婚,她也已经做了多年的准备。
她从十二岁刚上初中那年开始得了一种白皮肤的病,那雪白的皮肤在不到初中念完时已经扩散到了她的全身。她本来可以说是完美的一块玉,然而她只能无止境的自卑,她的自卑一天比一天严重,她为此甚至想到过轻生。直到她遇见了她的他,她的生命才有了一束温暖的高光。
高考结束那天傍晚她一个人静悄悄的向涝河走去。夕阳下他坐在涝河东岸的石头上盘着双腿,箫声从他灵活的指间调皮的跑出来,伴着清澈欢乐的河流的声音,悠悠的从东岸飘到西岸来。她坐下来,闭上眼睛默默的听着他的箫声,也听着这多情的河流。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下的她完全放松了每一寸习惯性紧绷着的神经和肌肉,似乎一下子褪去了那一层令自己感到厌恶到极点的白皮。她已经十八岁了,生日就是今天。她感受着这短暂的美好心情,她心想这箫声一定是老天给她的成人礼。箫声嘎然断了,似乎是被这哗啦啦的河流声给截断的。他已经下了岸,站在水边脱鞋子,挽裤腿,他把鞋子放在水边的草地上,一只手拿着箫,另一只手在空中飞舞着,他像是一只被追赶的倒霉的鸭子,跌跌撞撞的过了河。他越是靠近,她的心就扑腾的越厉害,她不清楚他究竟要干什么?难道他的家也跟她同样在河西而不在河东?是不是自己有些过度的紧张了?还没能更深入的分析,他已经爬上了岸。她想要站起身离开,但已经来不及了,如果这样站起来自己反而更难为情,还不如坐在原地,静观其变。
河岸上、夏日傍晚的风温柔的迎面吹来,空气中带着一种熟悉的野蒿子的气味,并且夹杂着一些神秘的让人好奇却又无法言说的迷人气味。她和他坐在河岸上,看着西边的太阳懒洋洋的落下了地平线。
从那一天起,他们生命中的偶然很自然的演变成为一种必然 。他们在省师范也留下了一段传奇的白雪公主和青蛙王子的爱情故事。
他总说她是一块无暇的玉,而她总是笑他那天丢了鞋。他们毕业后在同一个县城里教书,结婚的日子将近,他们一边忙碌各自学校的教务,一边忙着准备结婚的事情。然而那个检查结果却让他一晚上白了头,巨大的压力很快让他的病情加剧。他的记忆一天不如一天了,在他清醒的时候、他决定要放弃这块无暇的玉了!他不能连累她!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他仍然会光着脚站在涝河东岸,望着被夕阳渲染的大片大片火红的云霞傻笑着。当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时,她总是会吹起那一段悠悠的箫,而他便会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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