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
这是一部反映我国东北少数民族鄂温克人百年沧桑和生存现状及的长篇小说。小说以部落里最后一位酋长女人的口吻娓娓道来,时而安恬、时而激越,向世人诉说着人生挚爱与心灵悲苦,似一曲古老的民族赞歌,又似一曲哀伤的历史晚唱,如一幅少数民族的苍凉历史画卷,吸引我一读再读。
与驯鹿相依为命的鄂温克人,没有固定的收入,追逐驯鹿喜欢的食物而搬迁、游猎,享受着大自然恩赐。他们就像原始人类一样,完全依赖于自然,没有什么所求,平平淡淡地快乐生活着,他们左右不了自己的生命,在生活中备尝艰辛。除了遭受严寒、猛兽、瘟疫的自然侵害,这个民族也经历了日寇的铁蹄和“文革”的阴云乃至种种现代文明的挤压。但是,他们在命运面前虽万般无奈,却仍殊死抗争。他们有大爱,有大痛,有眼睁睁看着整个民族日渐衰落的万般无奈,更有在命运面前的殊死抗争。
这部作品让我看到了一个弱小部落顽强的生命力及其不屈不挠的精神。
在这部作品里,我更看到了鲜活的生命和爱情。
小说或许是对森林宝库的消失、绿色家园的破坏进行反思,或是为以狩猎为主的游牧民族被抽掉赖以生存的根基而谱写了一曲伤逝的挽歌;也或许是对鄂温克人面对死亡时候的豁达,婚礼与葬礼的相依,如同自然万物的新陈代谢。但我读完后,沁入灵魂深处的,是爱,——对山林植被之爱,对驯鹿甚至野兽之爱,对玛鲁王之爱,对火种之爱,对生命之爱。
绿地,河流,山川,星辰,月亮,阳光,驯鹿,落叶、苔藓,兽皮,白桦树,萨满跳神的舞步,线条简单的岩画,流水般的马蹄声,这是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景象,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自然美好。
明媚的晨光透进林子的深处炫耀出五彩斑斓的色彩;灿烂的阳光射向白桦林,整个林子变得亮堂堂;沿着额尔古纳河的边缘,一只驯鹿走走停停……一切都闪烁出魔幻的光影,安详而静谧。
小说中的爱情是那样的自然善良。
林克和尼都对达玛拉的,“我”和拉吉达与瓦罗加的,伊万对娜杰什卡的以及鲁尼和妮浩的等等,《额尔古纳河右岸》告诉我们:男人的爱是火焰,你要让你爱的姑娘永远不会感受到寒冷,让她快乐的生活在你的怀抱中!而女人的爱,会让男人永远强壮!
让人最感动的是达西对杰夫琳娜的爱。当金得因不满意歪嘴新婚在婚礼时自杀后,“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达西突然走到杰夫琳娜面前,他跪下来,对她说:金得不要你了,你就是跟着他走,他也是不要你的。你去追一个心理没有装着你的男人,是不是太蠢了?!你嫁给我吧,我娶你,我不会让你往火堆里跳的!”
这种选择是因为怜悯和冲动吗?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姻缘惊呆了,她不再哭泣。她看着达西,就像一株枯萎的草在看着久违的雨水,满怀期盼和感念。”
因了一株枯萎的草让自己化身为雨水,这是一种怎样的爱一种怎样的善良?也正是这种爱和善良让此后整整三十年,从因为诅咒失去了唯一的孩子到为了孩子失去了一条腿,达西不离不弃信守了他对杰夫琳娜以及整个家族的诺言,整整三十年,爱是唯一,还能说这样的爱情仅仅是怜悯和冲动吗?这或许就是鄂温克人的爱情,爱情不是一见钟情,不是山誓海盟,不是欲望,而是——善良。
“可怜的杰夫琳娜,当她看到达西血淋淋的头颅时,深深地跪了下去,把它当做一颗被狂风吹落的果实,满怀怜爱地抱到怀里亲吻着。达西脸上的血迹是她用舌头一点一点温柔得舔舐干净得。她舔完他脸上的血迹后,趁我们为达西净身换衣服的时候,溜到林中,采了毒蘑吃下,为达西殉情了。”
当初达西是跪在杰夫琳娜的脚下恳求她嫁给自己,三十年后,杰夫琳娜跪在了达西的头颅前祈求着再被一起带走……
善良是爱情最高级的表现,而感恩是爱情最高级的回报。
在《额尔古纳河右岸》里,也有太多的死亡。每一个鲜活生命的消亡,都会让人有生生的痛楚,然而,当你看到那些很小就死去的孩子,被装在白口袋里,扔在向阳的山坡上,痛楚就会转化成温暖。他们枕着芳香的泥土,沐着和暖的阳光,他们的亲人,自然的接受着生死命运。这个世界上,最诗意最动人的,总是那些最朴实最简单的活法。
让我动容的还有鄂温克人的萨满。萨满确实具有神力,能呼风唤雨,救人性命。可是,萨满也为身上的神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让人惧怕和悲痛的是,萨满妮浩为拯救生命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几个孩子一个个离开,这又是怎样的旷世大爱切腹大痛?
《额尔古纳河右岸》让我看到了鄂温克人一代又一代的爱恨情仇,一代又一代的独特民风,一代又一代的生死传奇,也让我看到了弱小民族的强大的生命力、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更看到了现代性所遮蔽的人类理想精神的存在。
值得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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