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年幼的时候，我曾经学过三年舞蹈和十年钢琴。
与那个年代的大多数孩子无异，这些特长的学习并不是因为我喜欢，而是因为母亲喜欢。她成长于贫瘠的年月，物质的匮乏让人难以从容而优雅地品尝艺术的精神食粮。于是在有了我之后，母亲下定决心省吃俭用，一定要创造条件让我圆她少女时代未竟的梦。
可是年幼无知的我，却总是让母亲失望。
二
艺术学习往往始于枯燥而反复的练习。母亲根据老师的要求，安排我每天练习一小时舞蹈，一小时钢琴，在临近考级的暑假，这种练习一般会被延长至每天8至10个小时。
彼时我不过六七岁，同龄人放了学大都在外面跳皮筋打口袋乐此不疲，我却只能在窗棂上压腿时偷偷向他们投去艳羡的目光，等到他们吃完晚饭开始看动画片，我又要面对一堆黑白键，在母亲的催促和责骂声中日复一日地练习音阶和指法。
幼小的我难以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很快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烦，便开始想尽办法偷懒，在上舞蹈课的路上故意拖延迟到，坐到最后一排老师不会关注的角落，可以在压腿弯腰时开小差。钢琴也是能不练习就不练习，有时候母亲布置了钢琴作业后出门，我就会打开电视开动画片，听到她回来的脚步声再赶紧坐到琴凳前，摆出一副练习了很久的姿态，甚至只是把钢琴上的红色绒布弄皱，让她以为我至少是练习过的。
这样自欺欺人的练习自然出不了什么成果，舞蹈老师认为我软开度不够缺乏天赋，建议母亲中止我的学习。钢琴则庸庸碌碌地学了多年，勉强考过几级，中考前后课业逐渐加重，我终于有理由说服母亲让我放弃。
三
后来我离开家读书，继而在上海工作。由于多年伏案，照镜子的时候隐约觉得自己也出现了脖子前倾、弯腰驼背等一系列体态问题。为了练回天鹅颈美人肩，我想到了重拾舞蹈，便报了一个芭蕾培训班。
成人拉伸韧带的辛苦可想而知，很多动作难以轻松达标，每次练习时我都是咬牙切齿地尽量把腿抬到老师要求的高度，丝毫不敢松懈，课后也坚持练习，我懂得自己资质浅薄，必须依靠这样的努力才能跟上进度。
没想到一次课后，老师对我说，你在舞蹈方面很有天分啊，柔韧力量都非常好，我建议你来我们的表演班学习，后面有机会可以一起去演出。
我愣住了，小时候的我，明明是舞蹈班的后进生啊，那时我觉得，一定是我长大了，领悟能力变强了，才能得到老师的青睐吧。
四
最近的一次课，我早早到，坐在了第一排，正对镜子，是老师身后的C位。
压后腿的时候，我抬起头看到镜子里那个一丝不苟的自己，感到有点陌生和惊讶，毕竟二十年前，这样的练习，我都是躲在最后，跟着大家摆个动作的样子，还为自己的偷懒沾沾自喜，丝毫不觉得羞愧。
突然间我明白，成年人比小孩子学舞蹈画画乐器等特长更快，一方面是因为接受能力、理解能力和对情感的把控能力更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兴趣、意义和目的明确，历经一番生活的捶磨摔打后，我们逐渐懂得人生是自己的，明白必须要对自己负责，不会再自我敷衍得过且过。
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是缺乏天赋，而是缺乏努力。而不够努力的原因，就是缺乏对自己负责的意识。自我责任意识不强的人很难产生强大的内驱力，往往需要别人耳提面命地提要求、讲道理，更满足于形式上的走马观花而不问是否真的有所收获，在任何领域都难以取得建树和成就。
成长的首要标志，应该是学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再以形式主义敷衍自己，不再做表面文章麻痹自己，而是目标明确并且拼尽全力，更在意果实而非花朵，毕竟余生能确定陪你走完全程的，只有你自己，毕竟你的人生，也只能在你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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