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人都有一段自命不凡的旅程,一路跌跌撞撞,摔得血肉模糊,只得舔舐伤口,以痂为甲,然后接受自己的平凡,走出自己的不凡之路。
自命不凡
小时候,总有大人会问我:“珊小姐,以后想考什么大学啊?”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扬起自觉高贵的头颅,充满纠结地回答:“我还在清华和北大之间纠结,毕竟它们各有优劣。”大人们大都仰头一阵“哈哈”,以成年人应有的大度笑看小孩子的不自量力,以此作为自己乏味生活的调剂品。
小学时,一直接受大人们善良的赞美,便也对自己的长相生出了不合时宜的优越感。高年级时,女生们已有了评价外貌优劣的标准,我也经常面对镜子“搔首弄姿”,时常感叹“天下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女子”。这份没来由的自信,我不曾道与他人,它顺理成章地成为我少女时代不可言说的小骄傲。但现在想来,它时常会从我骄纵的行为中偷溜出来,洋洋得意地昭示主人的浅薄与无知。
高中时,我的语文学科一向优秀,觉得随便考考成绩也过得去,便对学习秉持傲慢轻视的态度。当时的语文老师是个年轻的男老师,时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现在想来,老师在我随意、放纵的时间里给的那些警告的眼神中不知包含了多少警戒与希冀。
接受平凡
从中学开始,那段青春发育的时间应该是很多女孩子的“噩梦”,我也不例外。面对自己日渐膨胀起来的身材和因没有防晒意识而渐渐黝黑粗糙的脸,便再也觅不到当初对镜自怜的心境,只能慢慢接受自己长相的平凡。
接受了自己平平无奇的长相后,随着学习慢慢深入,自己开始偏科,从而果断地意识到清华和北大和一个“瘸子”不可能有半毛钱关系。
到高中时,一张91分的语文试卷又砸得我涕泗横流。现在回想,那感觉依旧清晰,就好像人家把你最引以为傲的尊严当你的面,当全班同学的面摔得粉碎,尽情蹂躏,而你在旁边的号啕大哭、撕心裂肺,只显示出你的懦弱与无能,因为这一切是你自己一手造就的。
可能成长的过程就是先让你对世界充满幻想,对自己充满自信,然后在生活的各种雷霆和风暴中再一点一点让你醒悟:那些对于世界的幻想,仅仅只是幻想,而你虚妄的自信就是这幻想最好的注脚。
甘于平凡
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学业和社会的毒打,我们慢慢接受自己的平凡。我们明白了,平凡人都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走到自己设定的终点。途中会跌倒、会气馁、会想放弃,但是侧身一看,身旁无物,路还是要自己走。走着走着我们会发现,路途虽远,但自己不再似开始时那般惊惶。原来曾经跌倒后伤口结的痂、气馁后重新获得的勇气、想放弃而没有放弃的强大意志都似披荆斩棘的剑,让荆棘变成了坦途。我们平凡人,就要这样脚踏实地地走。
三十而立的我,慢慢成熟,开始享受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平凡人生。低欲望,高品质,极简而有质感。一箪食,一瓢饮,一双人,同追求,共此生。三十岁的我,追求若此,五十多岁的父亲呢?
我的父亲,以前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男性。因为他作为乡村教师几十年任劳任怨,又在艰苦的环境下抚育我和哥哥健康长大,这在我这个不想承担“生育责任”的人来看,简直是一种壮举,我很佩服他。
父亲总说,他的一生写出来就是一本精彩的小说,奈何文笔不够,迟迟不能下笔。我对父亲那跌宕精彩的人生不甚了解,大致知道一些,比如青年时期抛弃生意回家继承教师职位的不甘;青壮时期含辛茹苦抚养子女的劳累;中年时期无力挽救破裂婚姻的无奈,以及现在——现在的父亲可能与我意识中的相去甚远——却是连我也不怎么认识了。我印象中父亲不似现在这般偏执、固执、不通情理,不似现在这般不知足、不甘平凡、妄想一夜暴富。两次争执之后,可能在父亲眼里,他的女儿也不似他眼中的女儿了吧!没想到,在我甘于平凡的同时,父亲却开始不甘平凡——我们父女俩竟走上了两条互不理解的,完全平行的路。
平凡之路
时间从来不会善待任何人,它只会横冲直撞地往前跑,有些人的生活被它撞碎,散落成一地鸡毛,但它似乎格外偏爱我。我被它拖着往前跑,虽也有跟不上脚步的时候,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绊绊,过程中,也看破了生活的破败不堪,懂得了人性的阴暗扭曲,却愿以更包容的心态拾起破烂的生活碎片,以前所未有的耐心去缝补它、热爱它,因为生活是自己的,和家人的。
接受了生活,悦纳了自己,可我对这个世界依旧充满棱角,只是选择不再以冰冷、尖利示人,它们变成生活中一把把温润的刀,指向各种不公、各种不满,却不再以刃伤人。愿此生能用永远磨不平的棱角,走平凡之路,丈量不平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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