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出过许多十分愚蠢的决定,包括这一次。这一次,他直接把自己逼入了绝境。原本这样的事情是可以避免的,完全可能。但他抛弃了这个选择,而选择了另一个选择。或者说,这压根就不是一个选择,只是在他头脑里,他十分认定及肯定,这是一个选择。其实,它不是。说到底是,他什么都没做,什么也都没改变,一如既往地走在曾经走过的道路上。唯一的区别就是,之前他是有机会作出选择的,并且那种选择呼之欲出、随时都来得及更改。但现在,一切都晚了,一切都不可能了。
如果负债就可以宣布破产,那他现在就是了。但显然,债主不会那么宽容,他也丧失了活下去的资本。他不想卖惨,尽管无数次他动了恻隐之心,可任谁也看得出来,一手好牌被打得稀烂碎,现在连继续游戏的资格,也一并被取消掉。罪魁祸首正是他自己。
早在还未负债到那么债台高筑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思考如何破局、重生,他是有想过,但这一切更像是徒劳。他的想法太善变了。他曾追问过自己的内心,就像所有人都会做的那样,他怀疑自己,他困惑而绝望,疑虑重重。他始终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他只是这么想了,想不通,想错了,胡思乱想,看起来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像有些人的对话那样,因为没有标点符号的原因,自己是十分笃定的,别人却不是那样理解的。他则更不理解。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的话看起来如此尖酸刻薄,充斥着愤怒和不解,那种语气、语调、语言,简直要把每一个想与之对话的人逼疯。而他呢?总是在辩解,总是在辩解。这不是徒劳么?懂的都懂,解释完全是多余的。为什么他就不能试着闭嘴呢?或者干脆就当所有的对话都是笃定的,就这样,用更简单的方式,真诚的交流。就是这么一些简单的要求,在几乎绝大多数人都能轻松应对,他做不到。他就是做不到。
有时,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这一点也许他自己也未必明白。说他是一个战士,从某种角度而言,他确实是。他在为艺术而反抗、搏斗、厮杀,文字和生活都是他的战场,只是他走的注定是一条能看得见失败的路,一条绝境。几乎不用真的去走他走过的路,仅从局外人的角度就能够看得一清二楚。说他是受害者、施害者、帮凶、殉道者,都没有错,而且正确得无可挑剔。在这个资本、原始积累、人脉、平台、资源、社会关系密切秩序的世界,他想融入进去,并且也曾做出过尝试,但最终他失败了,格格不入,始终格格不入。说他是失败者、怯懦者、行动的矮子、投机分子,也是合理的。无论从结果还是行为去看,都能看得出来,他就是这样。他就像那个“杞人忧天”的主角,无论别人怎么告诉他,他始终忐忑不安,因为无法实证而一直矛盾着。他希望别人是对的,但同时又担心自己是对的。天太大了,不是么?天万一塌下来,他就没了,什么都没了。所以,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得出来,他是个悲观者、消极病态者、忧郁者、孤独者、冷漠者、自私者,而且他还是个虔诚者,一个小写的人。他渴望做成一番大事业,奈何现实的水平有限,他注定只能是个平庸者。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陷入绝境的困兽,死亡是注定的,只是时间长短而已。现在一切都晚了,一切也都即将结束,一切都完了。
这个可怜的幻想家啊,他完了!
早就提醒过他,他自己也是清醒知道的,但他还是选择了这样。他说,这是注定的,不是他选择了它,而是它选择他。他没得选。文字是魔鬼,一旦沾上,就永远地只能与深渊搏斗,凝视不过是看着自己一点点坠落,闭眼,脚就踩空,彻底堕落深渊。投身饲魔,接纳来自内心的魔鬼,按照自己的实力为魔鬼服务。这就是他的答案。那些以为能够躲避魔鬼,还怀揣着侥幸心理的梦想家们,太过天真了。没有他途,只此一途。这是他用自己的生命验证得出的结论。堂吉诃德、包法利夫人,以及那些坚持要把虚构、想象和幻想与真实生活混淆的人,非得生活得像文字中、艺术中的人,凡是这么行动的人,其结果常常是悲惨的,往往都要以可怕的绝望作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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