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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琪的初恋乐园》再读

《方思琪的初恋乐园》再读

作者: 紫的苏 | 来源:发表于2019-12-29 03:43 被阅读0次

适逢《黑箱》创作者日本女记者伊藤诗织历经五年的性侵案最终胜诉,我重读了林奕含用尽毕生心血书写的《方思琪的初恋乐园》。

我不是一个女性主义或者女权主义者 ,但我是一名女性,因而女性的问题与我性命攸关。

在我看来,无论是女性问题,还是环境问题,都是被边缘化的问题,但绝非伪命题。

但另外一面是,这类的问题并不是更深层次,或者说更加根本的问题。

我这么说可能会听起来很自恋,好像已经手握真理。但是这其实很鸡肋,因为在我看来真理更是实践的,而我们思考问题的时候的意识活动,这与行动是两码事情。

伊藤诗织和“黑箱”

从哲学的“身-心”之辩,自然与人文科学的划分谈起

就像我现在构思着这篇文章,手上敲击着键盘,这是两种协调一致的活动,但是却存在着巨大的差别,这个问题就是“身-心”关系问题,千百年来人们争论不休,搞不清楚两者究竟是什么关系。

人们发现神经系统和脑电波之后,进一步展开了一系列的研究去解释身-心的关系。应该说自然学科确实帮人文学科站到了更高的高度上,私以为没有自然学科的发展,人文学科会像中世纪那样继续被神学占领。人文学科这样发展了一段时间以后,发现自然科学标榜的客观主义,完全明确的知识理想和还原论的原则,仅仅只能作为一个人文学科的研究方向。人文,人文理解“人”的学科所需要的维度远远更加复杂于此。亚里士多德很早就指出了,人的学科(政治学和伦理学)所仰仗的“实践智慧”所讨论的就是永远处在变动不居中的人的事务,换句话说在这个领域里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价值,度量衡之间的张力,没有标准答案可言。现代人体解剖生理学作为自然科学的一个分支可以清晰地展现一个人的”身“的运行机制,但是同样作为自然科学的心理学却远远不足以说明”心理“问题的机制,更勿庸谈”身-心“关系问题了。

以文德尔班为代表的“脱离主义”由此开始了一段轰轰烈烈地倡导人文学科与自然学科脱离的运动;我倒不认为文德尔班一派不承认自然科学的合理性,只是说人文学科此时想要强调,除了自然科学所标榜的客观的,完全明确的知识和还原论原则所支持的实证性研究之外,人文学科还有更多的路径需要展开,而不能由此就被这单一的”科学“标准所裹挟。举例来说,作为人文学科的历史,如果只能客观的,还原的角度出发去研究,那就只能是考古学;而事实上真正支撑历史学研究的是述说历史背后的不同立场,价值判断。另一方面,我们说自然科学标榜客观,明确,还原性,但是科学家们也是人啊,理解科学家这群人本身就是一个无法仅仅客观,明确,还原性去研究的事情。迈克尔·波兰尼就有一个重要贡献,他说无论是自然学科还是人文学科都需要一样东西,就是人的理解力。而理解“人”需要更加深层的理解结构。

“身-心”之辩是个老大难

“同意”问题是一个文化而不是教育问题

我之所以从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区分谈起,是想要突出“人”的问题之难解,而现在我们要继续说一说女性的问题了。在人前面,之所以要加“男”和“女”区分出“男人”和“女人”,是因为这两类存在显著的差异。

关键逻辑是,这种差异在没有被揭示出来之前就存在了。这是说,一个只能分辨出男孩子有小鸡鸡而女孩子没有的孩子,并不真正了解“男”“女”性别背后的社会性差异,但是这不影响她/他已经被当作女孩/男孩去抚养和对待。

纱织在一席的演讲之中说到一个关键问题,就是人们对于什么是同意(consent)性行为有不同的理解。她说日本电视台做过一个调查,以下哪种行为会让男性觉得你已“同意上床”?

两个人单独用餐 11%
两个人单独饮酒 27%
两个人单独乘车 23%
穿暴露的衣服 23%
喝到烂醉 35%

纱织在这里强调的是,男性必须清楚地认识到,女性此时不是在“同意”;换句话说,我们要有一种社会状态,在这个社会规则中,如果男女双方要开始性行为,两人之间必须有明确的“同意”表态。

纱织在这里进一步批评了日本的性教育没有告诉孩子们什么是性本身,以及什么是“同意”性行为。
谈到教育问题,我们常常把“观念”这个词拉过来,我们批评教育只是填鸭,而不改变错误的“观念”。但是这种批判其实是空壳的批判,因为这是一个闭环逻辑。这就是说,教育和观念的关系,其实与刚才讲到的性别认知和性别差异的关系类似。在基于某种“错误”观念的教育实施以前,这种观念就已经存在了。这种教育和观念的关系就像是河流和河床的关系。

我们说要改变观念,说起来简单,但是改变观念就是要使河床改道,而使河床改道需要借助河流的动能,河流的动能是是势能转化产生的也就是依托于河床的形状。
这种逻辑上看似是闭环的逻辑之所以发展了,有两个原因,一是逻辑之外还有时间,二是在必然性中还有无数的偶然性,在确定性中还有无数的不确定性。

这个河床是“观念”,更广义上说是一种传统,一种文化,一种根基,是个人往往无法放弃,民族国家更不可能放弃的东西。换句话说,“观念”的河床是人之为人的东西,是人类一直以来标榜地相比动物更优越的东西,也是不同的文化之间互相持有的时不可调和的东西。无论是英美流行文化,还是某些宗教国家中的禁欲文化,亦或是东方国家的儒道释文化,这些“河床”构成了生活其间的人们的基本形态。

值得注意的是,在我看来,河床并不仅仅是“观念”这一类抽象的意识。”身-心“关系虽然复杂,但是没有人会否认没有”身“就没有”心“;也许有人会执念说即使身体毁灭了,精神会永远存在,但是精神也顶多永远存在于别人的精神中,如果别人也没有”身“了,如果地球毁灭没有人了,那么还有“心”吗?不可能。广义来说,“身”是肉体,以及肉体以外支撑肉体的东西的总和。

这就是为什么日本,乃至整个东方教育中很难真正谈论“性”。整个东方文化的基调就是含蓄的,伦理纲常的教化使生活期间的人,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 ,都不可能将“性”这种关系到种族繁衍,文明昌盛的东西放到台面上讲。
即使我们已经有了非常大的转变,出现了公开谈论性问题的性学家,出现了性写作者,父母开始被迫接受子女关于婚前性行为的讨论。不要忘了所有这一切不过发生在过去短短不到半个世纪的时间里。从时间的维度上,我们是在和东方文化整个五千年的整体抗衡,相比之下这一切改变都微不足道。
纱织的行动是在改变一些社会原本不开明的地方,但是这种行动朝向的是什么?是一种英美式的自由性观念,或者至少是一个较当前更加开明的性表达。如果有一天,东方人也和西方人一样将性行为作为一种两性关系确立的前提而不是结果,那么很可能到了那一天,我们已经被同一个种自由性表达的文化所占据了。我们常常被教导文化的融合会产生多样性,但这种多样性是文化融合中的熵增过程,真实的情况是,熵最小时能量最低,如果硬要区分过程和结果的话,那么结果一定不是多元化而是单一化。不然你看为什么看似咱们这个社会变得日趋多元化,但是实际上最后运行的只有一套逻辑,就是资本的逻辑?

女性的“心-身”问题的反思平衡

现在我们不操文化的心,不操社会的心,只操自己的心。我是一个活在2020年前后的东方女性,东方文化中对性的讳莫如深构成了我生活的底色。一个男孩子主动提出和我约会,此时我就应该有一个基本的预判,他是想要发展一段关系了。而接受这个约会,至少证明了你也有意愿共同发展一段关系。

下面的问题来了,社会急剧变化,底色依旧还在。你怎么知道对方是想要先培养感情再上床还是先上床再培养感情?一方面,英语文化倡导爱情是神秘的,不可捉摸的情感,要有身的接触也就是性接触才会达到心的接触,以致身心合一。

“爱在”三部曲至今仍是我的心头爱

但是东方的婚嫁观念是,明媒正娶,也就是说放弃那种神秘带来的不可预期的危险,先确定好两人的身份关系,再偷偷摸摸地谈性。

从环境上说,新的社会形势是更利于第一种性观念的发展的,因为随着人被逐出土地聚居于城市,人和人之间原本知根知底的关系破碎了,大量的人像被蒲公英吹散一般落在城市里,你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培养感情。

另一方面,人们开始了一种称之为“娱乐”的活动,在这样的活动中,大量的自由意识被灌输进来,以艺术的形式。《方思琪的初恋乐园》的作者林奕含对此有精辟的论述:

“我们都知道学识这种东西是有很强大的魅力的,无论是科学素养还是人文素养,对很多人来说,尤其是在很贫乏荒芜的升学学生的心理是很有魅力的。但是李国华是一个补习班的老师,你要说李国华有素养吗?他仿佛是个功利的人,又仿佛很有素养。”

“这些(李国华)的思想体系本来有非常非常多的裂缝,这些裂缝要怎么去弥补?用语言,用修辞,用各式各样的譬喻法去弥补,以至于这个思想体系最后变得坚不可摧。"

"我在这里要问的,不是说艺术可不可以是不诚实的。思琪它爱不爱,当然是爱的,我甚至相信李国华,他在某些时刻是爱的,但是他不是爱饼干,爱晓琪或是爱思琪,他爱的是自己的演讲,他爱的是这个语境,他爱的是这个场景,他爱的是这个画面。真正我要在李国华这个角色身上我想要扣问的问题是,艺术它是否可以含有巧言令色的成分。"

“就这样一层有一层,你没有办法去相信任何人的文字和为人,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会不会艺术从来就只是一种巧言令色而已?”

题外话,如果说看完《方思琪的初恋乐园》之后,有人再和我说你们学哲学的不过都是假装清高的蹩脚的艺术家而已啊,我会欣然接受。

但是作为个人选择,我认为东方的婚嫁观念至少对于女性来说是更加安全的。
原因首先就在于“艺术的巧言令色”其实遮蔽了,美化了那个粗鄙到只剩“食色性也”的社会底色;当然还在于,现代女性作为一个社会性的人,面临的危险过多,我们所处的这个国家,这个社会本身就难以定义。你说它多元,其实背后的逻辑是单一的;你说它还保留着传统道德,但是道德要不就是消解在逐利的动机里面,要不就是被斥为古板的传统或者附庸的奴隶道德;你说它宽容,它对儿童宽容,对年轻的劳动者(包括女性)宽容,但是无法给任何人明确的未来和保障。

女性在传统中倾向于是家庭生活,传统的底色与娱乐生活中激变的外来观念,共同构成了女性矛盾的内在冲突,进一步是”身-心“关系的冲突。“心”对“身”的影响是非常微妙的,甚至往往是潜意识的。因此我不觉得纱织将“同意"问题理解为一种教育问题是值得信服的,这种理解的逻辑导向行为的时候,是几乎无解的。

“同意”问题是最起码是一个女性了解并且运用社会规则的问题;其次更是一个女性自己在内心对传统和新流行文化的调和问题,换句话说,是一种理智上的反思平衡和实践上的实践智慧。这种实践,某种程度上还是很技术性的,比如说,千万不要告诉你喜欢的男孩子,你其实知道得这么多。
在“身体”问题上,作为一个女性我始终是保守的,无论我看多少英剧,美剧,法剧;选择新流行文化可能是一个更加吃香的道路,也是年轻女性可能更倾向于的路。

写在最后

年轻人的心态是这样一个东西
所谓反叛,特立独行看似是批判,其实是缺少质料
这样一来
从结果上来说
倒是选择平凡的年轻人才更像是思考过的那一拨人

这是我对自己的学哲学的自嘲和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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