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空间不大,前后也就摞了三四张木制桌子,最前面就是吧台,吧台旁的地面略高起十几公分,搭起了一个简陋的木质舞台。沈桉是被朋友拉来的,还说这里是文艺与酒精最好的融合地。
可沈桉还是不能理解这昏暗灯光下的聚会有什么乐趣,或是说,她不懂酒精对于人们力量。虽然酒吧里人不多,但大多数人都在聊天,密杂在一起。舞台上一支乐队正在演奏,有个人在角落里弹拨着吉他,低声唱着歌。可无人注意。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你的手
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小桉,你现在还在跟你那朋友合租吗?”
“没有,我昨天刚搬出去了。现在和我闺蜜一起住。”
“啊,你们不关系挺好的吗?怎么回事?”
“关系好?她每天都嘀嘀咕咕的说我坏话。你知道吗,最气人的还是她跟她男朋友说我有精神问题!说我应该去那种医院看看!你听听,我是这样的人吗?”
看着沈桉的情绪激动起来,杨芸急忙把话题带了过去,拿起酒杯与沈桉对碰了一下:“别想那些了,今天好好放松放松。我先干了。你有时也别给自己那么多压力。别让自己活得太压抑。”
“是吗?”虽说沈桉听出来了杨芸是在安慰她,可她还是选择反驳过去。“我没有那样吧。”
沈桉稍稍用力地放下手中的杯子,饮品溅了出来,脸上一副“没人懂我”的表情,杨芸见状拿起纸巾擦掉木桌上的污渍,靠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快六年了,沈桉还是没有改掉暴躁的脾气,但她的暴躁又好像与别人不同,不知哪一天会爆发出那强大的力量。
一个多小时偷偷溜走了,舞台上人还是在唱着歌。沈桉感到有些厌倦,又大抵是觉得自己再没有待在这里的理由了,她起身,想先回家。
“芸芸,我先回去了”
“啊,这么早回去?”
还没等杨芸反应过来,沈桉已经拎上包准备走了。她站在桌旁,灯光映在侧脸上,黑暗的气氛使沈桉的内心如被蝼蚁啃食。一丝,一片,到最后只剩枯骨。
自己在执着什么,她也不知道。将秘密藏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在无限的云雾里徘徊。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在这迷雾中徘徊,最后连自己也找不到了。穿过人群,来到门口,但酒吧里传出了的声音却让她停住了脚步,是那个弹吉他的人。
“今天受朋友的邀请来到他的酒吧驻唱,下面我给大家带来一首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歌。” “一群嗜血的蚂蚁 被腐肉所吸引
我面无表情 看孤独的风景
失去你 爱恨开始分明
失去你 还有什么事好关心……”
沈桉愣住了,“《夜曲》……”她回过头去,视线穿过拥挤的人潮,最后落在舞台上,那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姿势,她永远忘不了。她从台下盯着他,一切好像都凝固了,她无法呼吸,心脏也无法跳动,她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慢慢地向他靠近。
“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
纪念我死去的爱情
跟夜风一样的声音
心碎的很好听
手在键盘敲很轻
我给的思念很小心
你埋葬的地方叫幽冥……”
沈桉等不急了,她拉住旁边休息的鼓手:“那个台上的是不是叫薛泽然。”
鼓手摇了摇头:“不知道欸美女,他是老板自己请来的,我不清楚。”
沈桉点了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一曲《夜曲》的时间竟如此煎熬。她希望的只是自己能快一点与他相认,搭上话。
一曲完毕,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台上的男人鞠了一躬,从后面的楼梯下来。
沈桉穿过拥挤的人潮,终于站在了他的面前:“你还认识我吗?”
一瞬间,他的眼神暗了下来,但酒吧里的光线十分灰暗,沈桉并没有注意到。他盯着沈桉,反问了一句:“你好,我们是不是不认识?”
“我叫…不是不是,我是沈桉啊。薛泽然,你不记得我了?”
“不好意思啊,我可能真的不认识你。”
“怎么可能。你看看我,我是沈桉,我是沈桉啊!薛泽然,你居然会不认识我!”
她的声音大了起来,有的人开始向这里张望着,杨芸不知道为什么沈桉竟没有离开,她过去拉住沈桉,对男人笑了笑:“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朋友,她现在有点激动,可能是你长得很像她的一个朋友吧。对不起昂,给你添麻烦了。”
男人摇了摇头:“没事没事。”低着头拿起了自己的吉他。酒吧里的霓虹灯闪过,那一刹那,沈桉清楚地看到男人鼻梁上那道一厘米左右的疤痕,她突然情绪又激动起来,从杨芸的手中挣脱出来,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衣袖:”我不可能认错的,你为什么会不认我……”
到最后,声音中还带了一丝哭腔。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沈桉盯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了不解。但对方却逃避了,不仅仅是目光。
他把沈桉的手硬生生的扯下,左手拿起琴,看着沈桉,眼里有一种沈桉看不懂的情绪:“小姐,我真的不认识你,请你自重。”“你再来一首?”台上的人喊了一声。
“可以啊,我来。”
沈桉的手还留着空中,想抓住什么,但又什么都抓不住。
她别过脸去,看着身后的杨芸:“不好意识啊,我又失态了。给你添麻烦了。你也要回去了吗?我送你?” 沈桉一口气说完一句话,想缓解自己内心的痛楚,可她依然还是感到揪心的痛。
“哦,没事没事,你送我也行。”杨芸很快反应过来,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出了酒吧,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
“不要你离开 回忆划不开
请你等重来 我在等待重来
天空仍灿烂 它爱着大海
情歌被打败 爱已不存在”
沈桉没有回头,与杨芸一起上了车。随着车在红灯前停住,车里的氛围降到了极点,杨芸找起了话题。
“薛泽然是?”
“哦,我前男友。”
“我看你见到他,有点…”
还没等杨芸的话说完,沈桉的话就跟了上来。
“到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当时分手的时候不太愉快而已。”
说到最后,每个字都带些气音,一听便知道沈桉在隐瞒些什么。杨芸也就不多问了。
其实杨芸和沈桉也并不太熟,只是在同一个老师地方的上小提琴专业课。其他也没什么交集。这次出来,也只是卖个人情罢了,没想到,会遇见这种事。
“芸芸,明天的课我可能去不了了,帮我请个假,老胡最近手机拿去修了,估计收不到我的信息。”
“哦好。” 话音未落,就到了杨芸的小区。因为停车不大方便,沈桉在门口就停了车。
“你就在这儿停一下好了。” 沈桉点点头:
“好,那我就不进去了,再见。”
“拜拜。”
车门“嘭”一声的被关上,沈桉望着漆黑的前方,打开了远光灯,又马上关掉了远光灯,掉头,车开出了小区,
路上,两旁的街灯纷繁闪烁,像永无止境的闪光灯,一次次临摹出沈桉的侧脸。车里正放着陈奕迅的《十年》。
“十年之后,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沈桉不禁哼唱了起来,回想这一个多小时发生的事情,在心底里暗自嘲笑着自己。我真是太鲁莽了,做什么事都不考虑后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稍微稳重一点。 杨芸家到沈桉闺蜜施明露家不过也就十分钟的车程,再加上今天一个红灯都没遇到,就更快了。
《十年》在循环播放第二遍的时候,沈桉就已经到了施明露家楼下。
她却一直没有把车熄火,而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盯着后机镜下挂的海棠花式样的平安符,沈桉一直等到第二遍《十年》放完,才转动车钥匙,把车熄火。她感到前无所有的孤独。就像是耳朵听不到,眼睛看不见,一切都背离她而去。她执着极了,她以为曾经年少时的那些承诺的都能成真,可事实呢。
沈桉没有乘电梯,一路往楼道走去,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往上走,才有几丝光。 当沈桉踏上楼梯的那一刻,就意味着,这可能对她来说不是一次有归路的征途。施明露家在11层。她不想选择半途而废。可才爬了六层,沈桉就累到不行,坐在楼梯上,倚着石灰墙,瞬间感觉半张脸如浸在水里一样冰冷。整个楼梯都是她寂寞的喘息声。
一起,一伏。
她逐渐失去知觉,冰冷不再疼痛。记忆不再苦涩。呼吸不再与生命重合,一切都开始好像脱离沈桉而去。整个夜空都像一个迷。“缘分终是不对,何必执迷不悔…”
沈桉终于到了施明露家,敲了敲门,却无人回应。
她打开微信,翻出置顶聊天:“你人呢?我在你家门口。”
施明露看了看手中的购物袋:“密码1110,你先自己进去吧,我在买零食。”
“不是吧,你这是什么密码,干脆设四个一好了。对了,我薯片要吃原味的。”
“我就是喜欢这个密码,简约大气还不失风度。你管我?话说我能不知道你想吃什么?两包够不够?”
“【OK】”是一个可爱的小青蛙表情包。沈桉输好密码,门“啪嗒”一声打开。
“欢迎回家”
智能门锁发出的声音让沈桉心中一惊。
沈桉往前走了一步,推开门,随便按了门口的一个开关。一瞬间,整个客厅亮堂起来,给人一种久违的温馨感。
沈桉转身关上门,在鞋架上随意拿了一双拖鞋换上。
客厅里放了一张浅灰色的三人沙发和一张圆形茶几。整个屋子都是按简约风装修的,倒是和施明露的性格很配。
电视机旁边透明的柜子上摆了几个立牌和三张照片,一张是施明露和沈桉高中时的合照,一张是施明露的全家福。另一张,沈桉看的时候楞了一下,竟然是高中时隔壁班的集体照。
沈桉疲惫的把包甩到了沙发的一角,一边翻着朋友圈一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没过一会,施明露拎了一大袋吃的开门进来。
“哎呦,累死我了。”
“买这么多?”沈桉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起身去帮施明露。
“没多少,你不都要吃的吗?”
“啊对对对,还是我们明露对我最好了!”
“那当然,我先去洗个手哈。”
“嗯哼。”沈桉从施明露手里接过了购物袋,拿出一包薯片,把其他的放到了茶几上。
沈桉打开电视,拆开薯片,在沙发上盘腿坐下。
“你说你遇到薛泽然了?那你的爱情小事业是不是又要搞起来了啊?”施明露人未到声先到。
“你想啥呢?人家认都不认我……”
“什么?”施明露从卫生间走了出来,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确定那个是薛泽然?”
“肯定是他,我会认错?”
沈桉拿了一片薯片放到嘴里,一边还摁着遥控器,装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样子。
施明露走过来坐到了沈桉的身旁。
“那是怎么回事?”
“四年前草草分的手,人家不认我也正常……你能不能给我录个指纹,每次输密码也太麻烦了。”
“哦对哦,这就给你录”施明露拿起了手机,“哎,不是,你别扯开话题,你们分手了谁不知道,但也没必要这样吧。”
“今天杨芸不是叫我出去吃饭吗,吃完饭,她说想去旁边的酒吧坐一会,我就陪着去了啊,谁能想到薛泽然在那里驻唱啊。”
“驻唱?他在兼职?”
“没有吧。”
“这样啊…”
“别提了,尴尬死了,今天的事显得我像泼妇一样。”
“是不是他混的太差…然后...”施明露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
“应该不会吧。”
“那你打电话给他啊。”
“上周我就打了,结果告诉我一直关机,而且我觉得,他可能是不大想见到我吧。”
“这不就是搞消失吗?!算什么男人?”
沈桉叹了口气:“怪我在国外待太久了,本来说好只呆三年的。”
“你别总是什么事都怪在自己头上,要不要那么…”
施明露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后半句没再往下说。对话戛然而止。沈桉也沉默了两秒。
“没事,我只是想,既然他装作不认识,那就不认识吧。”
“嗯,你现在的生活没有他或许能更好呢!”施明露安慰着沈桉。
沈桉疯狂点头。放下薯片,从袋子的最下面掏出两瓶啤酒,递给了施明露一瓶,又打开了自己手中的那瓶。
“单身万岁!”沈桉心血来潮,站在了沙发上,举起啤酒。
“单身万岁!”施明露打开啤酒喝了一口,举起易拉罐和沈桉碰了一下。
施明露仰起头看着沈桉,说:“难过吗?”
“还好吧。”
施明露把喝了几口的啤酒放到了茶几上,伸手去扶站在沙发上的沈桉。
“你先坐下来呗。等会万一摔了。”
“哦好。”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他不值得。”
沈桉轻轻笑了笑:“我们还是看综艺吧,不聊他了。”说着就按进了一个许久未看的综艺。
今晚窗外的明月特别亮,漆黑的夜里好像没有一颗星星,明天的方向越来越清晰,却让人开始留恋星空的璀璨迷离。人们正在以最愚钝的方式去阻止明天的到来。
两个人的笑声一直断断续续直到一瓶啤酒喝完。
施明露看了看时间,说:“小桉,早点睡吧。”
“好啊,那我先去洗个澡。”
沈桉把空的易拉罐扔到了垃圾桶里,去卧室里拿了浴巾和睡衣,走进了卫生间。
她打开水龙头,流水声哗哗。
皙白的皮肤逐渐裸露出来,沈桉清楚地感受着自己的呼吸声,热热的洗澡水缓缓地在全身蔓延开来。
沈桉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想象自己正站在滂沱的大雨里,风吹着,雨打着,自己肆无忌惮地奔跑着。
头发,脸,颈,胸口,小腹……
水在不断地淌着,洗刷着如尘埃般的疲惫。
沈桉不断按压,磨搓带着厚茧的手指尖,突然有点心疼自己。
她按了一泵沐浴露在全身抹匀开来。闻着狭小空间里,沐浴露散发的花香,沈桉逐渐清醒过来。快速把泡沫从身上冲去,关掉了水龙头。
沈桉望着自己在镜子里淋湿的头发静静地滴着水,缓缓低下头去。拿起浴巾,擦干了身体和头发,穿好睡衣,默默走了出去。
“露露我好了,你快来洗吧。”
“哦,好。”施明露仍然沉浸在综艺的快乐之中,艰难地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先睡了,洗完别忘了关煤气。”
“嗯!知道啦,晚安哦。”
“晚安啦!”
但是施明露还是没有分清,忽然快乐和忽然悲伤的沈桉。哪个才是真正的沈桉。
十二点,一切都归于平静。沈桉和施明露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缄默的夜里,城市繁华的灯光显得极为喧闹和刺眼。
沈桉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虚幻的光影。
她毫无睡意。
沈桉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拿起了床头柜的手机,拨通了那个已经能背下来的手机号码。
声音微弱到只有沈桉凑近一点才能听到,只是那一句冷冰冰的沈桉熟悉的台词。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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