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尧一只脚踩秃噜,他从悬崖上掉了下去,他越过了先于他下坠的碎石,上方的天空,和山顶都以极快的速度的远离他,在他坠落的上方,他看到了一抹红色,像一滩血,一滩立起来的血,从他的身体抽离出来,汩汩的流个不停,肖尧感觉心里好凉,那血就像要他抽干一样。他还在下坠,在山的中央,艾老师向他伸出了手,艾老师的手伸得很长,瞬间就抓住了他,肖尧的心随着艾老师抓紧的手也回到了身体里。就在他期待艾老师把他拽上去时,那只手却松开了并且用力的把他往下一推,艾老师迅速成了一个小点。
肖尧惊恐的尖叫着,但是他听不到自已的声音,他落的更深了,已经看不到那山的顶,四周漆黑一片,肖尧更加恐惧,他渴望着能获救,他的手脚在空间中伸展着,他使不上力,山边的植被在不断的被他刮落,但是他们没有阻止他的坠落,他坠落的速度更加快了,他的后背越来越发烫,他仿佛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他的身下一股巨大的红光串了上来。
在他的身下,是不断翻腾着的火海,那些坠落的石块,在瞬间就融化成了炽热的液体。热烈的火焰烧烤着肖尧,肖尧不再努力,他任凭着自已的身体向下面的那片火海坠去。
他闭上了眼,身上的衣服燃烧起来,就在他即将坠入火海的瞬间。他被救了上来,一个女人温柔的手,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馨香。他们在飞升,快速的飞升,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袂红衣。
肖尧喘着粗气,心跳不止,他胡乱的摸索着,想抓住一个向上攀的东西,他的手摸到了媳妇胳膊,媳妇轻轻的把他的手打掉,翻了身,又轻声的打起酣,肖尧睁开了眼,看到儿子的头在向床下坠去,他的面容一点看不出惊慌,他的呼噜声很大。
肖尧把儿子的头抬到床上,重新给他盖好被。他走进厕所去刷牙、洗脸。母亲已经在厨房热好了饭,父亲慢腾腾地从里屋走出来,拄着拐杖,来到电视旁边,费力的按开电视。
吃饭前,他看到了手机上面的头条新闻,
我市诗人肖尧,历经数年创作诗集《江上》出版发行。
他看着很高兴,这个诗人和他的名字一样,他觉得自已就是这个人,而这个人也是自已。他想看一下详细的内容,却怎么也翻不到那个内容了。
肖尧吃过饭,要走出家门时,父亲拄着拐杖,表情严肃地问,
“孩子怎么还没放学?”
母亲也从厨房里走了过来,
“都老大不小了,有点正事。”
肖尧打了个哈欠走出家门。
当他穿着呢子料的风衣,系上蓝白相间的港式围巾,把头发梳得丝缕不乱,走在风雪未尽的街道上,他看到了一个红衣少女,笑容满面的向他走来,她走到他的面前,她的一双眼睛能说话。肖尧想感谢她的救命之恩,他张开双臂,少女投入了他的怀抱,他再次感觉到那缕馨香,他抱紧她,时刻也不想离开,他恐惧着下方那翻滚着红色火焰的海。
11路公共汽车慢慢的在路口红绿灯处启动,过了路口,路上没有冰,它轻快的停在了肖尧的身边。
肖尧上了车,随手向投币口投了一元钱,他回头看那个少女,少女没有上车,在微笑的看着他,后面的人疯狂的挤了上来,他踉跄着被推动到车厢的最后面,他不断地向车窗外张望,那一抹红色,在最后的混乱中消失。肖尧的风衣在被摩擦,撕扯着,围巾在脖子上转了方向。掉下来的几缕头发挡住了他的视线。
当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别过头,身后,一个肩上布满白灰点的民工,喘着难闻的口气,紧挨着他站着,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
“傻逼,你们只配挤大汽。”
肖尧在心里暗骂着,那个民工回敬了他一眼,恶毒的,肖尧顺势低下了头,一手拉着上面的把手,一手把挤的变型的衣服,从人群中拽过来。
他把手伸进风衣里,把手机拿了出来。擎在前面人的后背上,他单手操控着手机,费很大劲点开微信。
“爱睡觉的鱼”发过来一条微信,是单独给他发的,而不是群里的,他努力点开。
“肖老师,你什么时候来?今天论坛的诗朗诵,不要忘了。”
论坛里的人都称呼他为老师,因为艾老师对他非常认可。肖尧读完,他在心中想像着“行路人咖啡”的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他们相互打着招呼,在等着论坛的开始,艾老师在问,肖尧怎么还没有到。
他心情愉悦的回了条信息。
“好的,我这边准备好了,马上到。”
那边也很快回了个OK的表情。
这时“北方人诗论坛”群里有人说话了,肖尧又点了进去。
“借用俄罗斯的诗,表示对朋友祝福。
一天很短,短的像这根油条,没有尝出味道,他就没了。一年很短,短的就像一天,太阳下去,月亮出来,一生很短,短的就像一年,黑发没了,白发来了。”
这是艾老师发的,肖尧最敬佩这位艾老师了,“爱睡觉的鱼”介绍是北大的课座教授,每次听着艾老师的讲课,肖尧都能感觉,自己是一个诗人。肖尧觉得救他的艾老师,一定是个假的。
“艾老师,真棒,不愧为大师!”然后是一个鼓掌的表情。
这个是“一群人的孤独”发的,他是这个咖啡店的老板,是个也有些文化背景的人,据说是某杂志的专栏作家。
“祝贺艾老师,作品在新华书店签售成功!”
“小小”发了一个大红包进来,肖尧一个手有些把持不住,等他打开红包时,看到的,是你晚了一步,10个包,在10秒之内瓜分了。
然后是各种的谢谢,然后是“你真帅”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我们是TY组合。”
一个很陌生的头像跳了出来,肖尧没有见过,论坛里的信息在不断的涌入,肖尧感觉自已的头好沉。
从11路下车,他重新系了下风衣的扣子,正了正围巾,捋了一下头发。急匆匆的向“行路人咖啡”走去。当他走进咖啡吧时,一袭红衣,在他的前面,上了楼。
咖啡店的老板“一群人的孤独”笑容满满地在照片里看着每一个走上楼来的人。“行路人咖啡”就要有风格,楼梯栏杆换成了一个个成色半旧的橡胶轮胎,每个小间的把手都是一个微小的方向盘,而门则被手绘成各种跑车的车门。直到顶楼,全然是豪华跑车的痕迹,肖尧觉得一个诗会论坛,开在这样的地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在顶楼,红衣少女的身影闪入门中,肖尧跟着旋开方向盘大门,一个大厅呈现在眼前。左右两侧一溜的大书柜,上面摆满了书。很多书,都是外文。在大厅的中央是一个长条的餐桌,餐桌上铺着镂花的桌布,稀落的放着几盘水果。餐桌周围已经坐满了人,在桌的最前端,一个投影机正在播放着一个幻灯片。论坛已经开始了,幻灯片是一棵枯干的树,在一侧有一段长诗,一个略有些风姿的女人,双手捧着话筒,入情的朗诵着那放出来的诗。全场的人都在静静的听着。
主持“爱睡觉的鱼”,看到了挤进门来的肖尧,向他招着手。
“爱睡觉的鱼”很年轻,在肖尧的心目中,她就是小孩,长得稍有些漂亮的小女孩。“爱睡觉的鱼”是这个诗歌论坛的主持人,她是一个纯正的文艺青年。在她的朋友圈,肖尧看到了很多让他惊叹不已的诗。他对她很钦佩。
他挨着她坐下,她俯身过来,轻声的告诉他。
“再下一个,肖老师,就是你,你稿带了吧?”
肖尧把手机拿了出来,向她摇了摇。
“都在这里。”
“好”
女人读完了诗,走回了座位,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谢谢,小小,给我们送来如此美妙意境的诗篇。下面,是由TY组合带来的筝配诗,让我们欢迎,新加入的诗歌爱好者。”
“爱睡觉的鱼”说完,两个初中生模样的男生,抬着一个比他们的身高还要长的古筝,走到了前面。
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行云流水的筝声响起,一段纯男音的朗诵声响起。
太阳灼烧城市
声音充斥弥漫
像走进那个没有忘却的年代
我们之间
只有不争的誓言
只有你才是我的上苍
肖尧听得稀里糊涂,他不知道他们要表达什么,古筝在嘶叫着,诗歌在行走着,幻灯机在冷冷的盯着投影布。所有的人都迷失在这个空灵的狭间。
筝的声音散了,两个男孩腮旁闪着红,抬着琴,伴着热烈的掌声退了回去。
“感谢,小鲜肉的诗配乐组合,下面,让我们请论坛资深诗人肖尧,为大家呈现他的新作。”
肖尧把他的手机打开,握着手机,就像握着一颗手榴弹一样,气势昂然的走到前面。
早上,我打开收音机
998,熟悉的声音,
让我的早餐,饱满了。
就在下楼的时候
一个大娘
深深的微笑
像一缕阳光,撒了下来。
肖尧颤抖着把自已的诗念完,他揣进兜里的瞬间,一条微信新信息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来自媳妇的信息,他没有打开,他现在要享受的是热烈的掌声,要向名诗人一样,走下神坛。
“爱睡觉的鱼”带头鼓起了掌,可怜的,稀拉的掌声,他看向桌子角落红衣少女,笑盈盈的看着,在给他鼓掌。
他坐回了“爱睡觉的鱼”的身边,在“爱睡觉的鱼”再次站起身主持的时候,红衣少女捧起了咖啡杯,深情的望着他。肖尧感觉心里的血液又在汩汩的被抽出去。少女的鼻翼之上,一道亮光闪过,肖尧猛然间闻到了满屋的馨香。
“各位老师都朗诵了自已的作品,下面请参加论坛的人们自由发言。”
“爱睡觉的鱼”说完之后,艾老师先点评了每个作品,“一群人的孤独”听着频频的点头,肖尧也悉心的听着艾老师对自己作品的指导。
“肖尧的作品,很好,他的诗中,涌现了很多咱们生活中的普通元素,他的诗有一种痞劲在里面。我喜欢这种风格。”
这句话,比任何掌声都来的过瘾,肖尧看到“一群人的孤独”对自己投来赞许的目光。红衣少女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身边,向他莞尔一笑,肖尧的心都酥了。
叮,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一条短信发了进来。
“我发微信为什么不回?回家,给孩子带奶粉。”
一时间,老婆愤怒的表情,和四岁的儿子张开嘴大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咣当一声,那两个男孩的古筝没有拿住,掉在了地上。
肖尧出来时,已是暮色四合,外面的灯都散发着夺目的红光,他看到了从自已的嘴里吐出的红色的气体。
红衣少女深情款款地走向他,手里拿着一本肖尧的诗集。肖尧连忙去接,可是却抓到了一把空气。
哗啦一声,肖尧手里的报纸被抢走。
“快点干活,一会客户就来取车了。”
张老板一声断喝,报纸甩到了地上,报纸被油浸透变成一块肮脏的黑布,继而在黑布上冒出了黑色的火焰,肖尧奋力的用脚去踩,火焰串到了他的腿上,他感觉自已在被火焰吞噬进去。
“第十届北方人诗论坛成功举办,我市作家艾叶子及来自全市的诗作者齐聚“行路人咖啡”,共同探讨新形势下诗作发展的方向。”
一段简短的通讯,在报纸的右下角,虽然没有肖尧的名字,甚至其他的参与者也没有上名字,但是肖尧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诗人。
看着张老板充满血色的脸,肖尧不情愿地套上那充满油污的皮衣,皮衣蹭得乌亮,倒处是大大小小的口子,如果拧一下,会有半桶机油出来。
张老板转身离开,肖尧打开车门,这是他下岗后修的第十台车,没有办法,他应聘不到其它的工作,他的年龄让他懂得,他没有选择。
肖尧把面包车的前盖掀开,这个车他刚换的水箱和发电机。是前几天的事,也就是在肖尧参加诗论坛的头一天。
“爱睡觉的鱼”长久的鼓励,让他蜕变为资深诗人,他从TY组合的表现,看到了自己刚入论坛时候的不自信的身影,幸运的是,在艾老师的指导与带领下,他的诗有了更长足的发展。“小小”的诗也不错,只是出道比他晚,他倒很希望有机会把他的论坛经验和她说说,可是“小小”却一直封闭着自己的心扉,肖尧感觉他与“小小”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而“风中的云”就是红衣少女,他们是命里注定的相识,作为一个诗人,红衣少女救了他的命,他肖尧有责任把她培育成一株诗坛新苗。
论坛结束后,“风中的云”在群里主动加了他的微信,肖尧一直想问她,真的是她把他从火海救了出来吗。
肖尧有些头痛,他重新梳理着面包车的导线和管路。
“狗屁,有几个臭钱,就不知道怎么的了,我他妈成诗人的时候,看我怎么使唤你。”
他心里咒骂着张老板,手下一较劲,一根水管被怼裂了。
“真他妈点背。”
他把那豁了的水管用力地揪下来,撇在地上。看看张老板没在,又翻出了一个半新半旧的水管,对付着安了上去。
叮,一声脆响从泡得发囊的皮衣里传了出来,肖尧扔了螺丝刀,把手机用手指夹着,从里兜里拎了出来,手机屏幕上已然有着半指长的黑油印。肖尧把自已的手在皮衣上使劲蹭了蹭。然后拨开微信。
“爱睡觉的鱼”发来一条信息。
“艾老师说,你的诗集出版的事要谈成了,让你准备一下最后的定稿。”
肖尧的坏心情一扫而光,报纸上报道的,要成真了。
“肖老师,昨天晚上在江边看到了美丽的焰火,写了个小诗,你帮我看一下。”
这个是“风中的云”发过来的,是WORD文档,肖尧看到,马上收藏起来,准备干完活,马上看。
他把车的前盖关上,坐到了驾驶室里,去打火。
嗒,嗒,秃噜一下,车子着了。
不光是发动机着了,前盖也冒出了烟。肖尧看到,连磕带撞的跑下了车,一打开前盖,一个小火苗,扑一下,大了起来,火快速的在前盖里蔓延开。
肖尧看着那升腾的火焰,一瞬间竟然想起了“风中的云”所说的美丽的焰火。
那火变成了黑色,在他的面前肆意的燃烧着,他找到了一种诗意的浪漫。
啪,一记耳光,把肖尧抽到了一边,一股巨大的泡沫向火焰冲去,美丽的火焰没有了。
张老板倒提着灭火器,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你傻了,为什么不救火?”
张老板怒吼着,肖尧的脑子里红衣少女在旋转。
“这,这是我的车?”
当张老板放下灭火器的时候,车主出现在了身后。
“我的车,我的车,你们,你们把我的车怎么了?我还要用他拉活呢,你们?”
车主像疯了一样,越过张老板,揪住了肖尧的脖领子。
肖尧脑子里的红与黑都没有了,面对着糊了巴黢的机舱,他愤怒地把车主的手扯下来。
“一个破车,你想讹多少?”
“张老板!”
车主傻傻地看着肖尧,嘴巴大张着。
“2.5万,少一分,也不行。”
张老板最后给肖尧摊牌。
一路走回家,肖尧也没有看到红衣少女的影子。
肖尧拎着两桶奶粉回了家,媳妇正在逗着胖乎乎的儿子玩。肖尧看了,烧车的事暂时没提。直到吃过饭,父母都进了里屋休息,儿子也睡着的时候,他才把这个事说了。
“什么?2.5万,怎么办?咱们到哪拿这么多钱给他!”
媳妇的小眼睛变成了大眼睛,那忧伤的眼神足以杀死肖尧几个来回。
下岗买断的工资,肖尧取了出来,摔给张老板,主动打道回府,他要做一个真正的诗人。
给儿子扔的球,稍微上了点劲,砸在了孩子的脸上。儿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哇哭了起来。媳妇一骨碌从床上跳了起来,忙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你,让你看个孩子,你都看不好,你还能干啥!”
看着脸部变形的媳妇,肖尧感到受了很大的侮辱,他不屑与她争吵,拿着手机,来到了厨房,他支开折叠桌,搬着凳子,把自已塞进仅有的夹空里,打开那慢得如牛的笔记本,准备写诗。
作为一个诗人,他觉得生活正在给他铺开一条新的路。
就在这时,
“风中的云”发来了信息。
“肖老师,太奇怪了,我梦到你了!”
看着“风中的云”的信息,肖尧笑着回了过去。
“真的是你救了我?”
肖尧认为,那个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
“风中的云”回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
肖尧想了想,回了一个笑脸,他宁可相信此红衣即是彼红衣。
“对了,代我向艾老师问好。”
“我没和他在一起”
“哦。”
红衣少女的倩影远去,只留下静置不动的手机桌面。
“你不能这样整天的无所事事!”
母亲走进厨房,看着肖尧要写东西,示意肖尧把桌子另一头的水壶递过来。
肖尧把水壶递了过去,老太太接住,没走,看了看肖尧在写的字。
“你老大不小的了,想个办法,别让媳妇看不起。”
肖尧没有说话,他正在创作,正在开辟一条自已的路,他知道和母亲说,她也不会懂。
“肖尧,快点孩子尿了,你快点来帮着换一下裤子”
这边笔记本上的字,刚打上几个,那边媳妇的叫喊,就传来了。
肖尧愤恨的轻摔了一下鼠标,慢吞吞地向屋里走去,儿子正被媳妇扒个净光,棉裤扔在了一边,线裤尿的呱呱湿。
“快,快都给洗了,晾上,要不然,一会出去,没有穿的了。”
媳妇忙着给儿子换上新衣服,把那一摞衣服,都扔了过来。
肖尧无奈的抱起那一摞衣服,打开卫生间的门,扔到了洗衣机里,倒了一大勺洗衣粉,拧动洗衣机的开关,然后关上卫生间的门,他走出卫生间的门,红衣少女坐在桌旁,正歪着头看他刚写的诗。
“在写诗吗,肖老师?”
“恩,现在没有思路。”
“怎么了?”
“家里事太多,烦。”
“我也是,也感觉烦,是不是诗人,都这样。”
红衣少女给了他一个会意的微笑,站起身把座让了出来。
肖尧心里郁闷的火气,减少了许多。
“来,给我看看,你在写什么。”
父亲,拖着抬不起来的步伐,挪到了厨房,摘下眼镜,凑近了那喘着粗气的笔记本。
“没,没写什么,随便瞎写。”
“哎,我写了一辈子,也没有什么结果,你就不要想了,还是务点实吧。听话,去到外面找点活干,都多大了,还让我们操心。”
父亲说完,又拖着抬不起来的步伐,走回了里屋。
肖尧,没再理他,还是自顾自的写东西。
红衣少女守在他的身边,静静的看着他写字。
“肖尧,你看你,干的好事,这衣服都染了!”
媳妇拎着湿漉漉的衣服,走了过来。
“你看看,刚给孩子买的,要过年时穿的,就染成了这样。你看看呀,别写了,你能不能上心地干点活。”
红衣少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到肖尧媳妇身边,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肖尧看到媳妇的眼睛一闭,一睁,脸上没有任何痕迹。
肖尧听到了清脆的耳光声,红衣少女愤怒的看着媳妇。
媳妇的手还是伸了过来,来拉肖尧的手,水溅的满键盘都是。
肖尧急忙把媳妇的手扒拉开。
“吵吵什么,我刚写几个字,全被你弄没了。”
肖尧看到红衣少女眼中涌出了晶莹的泪水,他再也不能忍了,他对着媳妇咆哮起来。
“写,写,这玩意能挣几个钱,肖尧你再不出去工作,我们娘俩就和你喝西北风了。”
写诗也可以改变生活,在论坛上,艾老师曾经告诉肖尧,现在有个诗人,经过几年的努力,已经有了车,有了房。肖尧知道,这些和媳妇,父母说都没有用,他们不理解,他们这些,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凡夫俗子,怎么能理解他的追求。
肖尧用抹布擦干键盘上的水滴,红衣少女帮把笔记本关掉。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吗?”
媳妇在追问着。
肖尧穿上风衣,带上围巾,准备穿鞋。红衣少女已经走出了门外,等着肖尧。
“你去哪,家里还有这么多活,你不帮我干点?”
媳妇还在追问着。
听到两个人的争吵,父母从里屋赶出来。
“你去哪,要吃饭了”
母亲说,气急败坏的看着他。
“你去哪,你去哪?”
父亲拄着拐杖,全身发抖着,眼睛冒火一样看着他。
咣,一声大门响,他把所有人都关在了屋子里。
媳妇在屋里大哭起来,肖尧和红衣少女肩并肩下了楼。
肖尧来到了“行路人咖啡”,他要找艾老师和“一群人的孤独”,他拉开大门时,服务生热情的走过来,问他要什么。
“我想找,一群人的孤独”
服务生愣愣的看着他,肖尧才反应过来。
“哦,我找老板?”
“他在楼上,你在这等他一会。”
服务生,给他领到一个桌前,肖尧把风衣扣打开,他听着屋子里的音乐,又感觉到了论坛的气息。
过了一会,“一群人的孤独”和一个人寒喧着下了楼。路过肖尧的时候,看了他一眼,走了过去。
肖尧刚想站起来,打招呼。“一群人的孤独”已经和那个人走出了大门。
肖尧耐心的等了一会,见他进来,迎了上去。
“一群人的孤独”看到他,热情的和他握手。
“找我?有事?”
“没有,就是想和你聊聊诗。”
“哦,好,你先坐,我上面还有事。”
“一群人的孤独”上了楼,肖尧重新又坐了下来,服务生在忙着给客人端咖啡和小点,没有人再注意肖尧。
肖尧就这么安静的坐着,他看着那些坐在咖啡吧里的人,有的在轻轻的交谈,有的在边看书,边品味着手旁的咖啡。他感觉到一种舒心的恬适,这才应该是他做为诗人的生活,而那些柴米油盐,老婆孩子,都不应该在他的生活中。
他的目光巡视着,最后落在了一个红衣女人的身上,他的心跳都加快了。
“风中的云!”他惊叹到,他真的和他来了,她刚才真的和他一起出的门!他感觉头里的血在上涌。
他恍惚间,就要站起来,奔向她。
一瞬间,他又坐下了,他看清了,她不是红衣少女,更不是“风中的云”。
“怎么样,诗写好了吗,肖老师,分享一下,我在期待。”
正在这时,“风中的云”发来了消息。
“没有,在行路人咖啡。”
他回复,他现在真的渴望她的到来。
“哇,论坛呀,艾老师也在吗?”
“不,他没在,我一个人在。”
“哦,我这边有事,先不和你说了。”
一个再见的表情。
肖尧,一个人坐了很久,“一群人的孤独”没有下来,服务生也没有来打扰他。
他最后走出了“行路人咖啡”
他想去找艾老师,刚才“风中的云”让他想到了艾老师,他要去找艾老师,怎么找?这个城市让他迷蒙,突然之间,他觉得艾老师,只是一个符号。
“肖尧,你在哪呢,你快回来,家里还有活呢,我一个人干不过来。”
当他拿出手机,要看“风中的云”再发来消息时,媳妇的微信压在了上面。
他没有回,把手机又放了起来。
他想到了,艾老师,是作家,那他一定在作协。
他的围巾落在了“行路人咖啡”,风灌进了脖子里,他不想取,他把风衣的领立起来,他在风雪中,向作协大楼走去。
当他走进楼里,警卫打了个敬礼,拦住了他。
“我找艾老师?”
“哪个艾老师?”
“艾叶子,作家。”
“没有,这里没有什么叶子,也没有姓艾的作家。”
“这里不是作协吗?”
“作家不一定都在作协。”
肖尧重新走到大街上时,风更大了,雪泛着红色,下的冒烟。
“肖尧,你在哪呢,你快回来,你让我们很担心。”
媳妇的微信又进来了,肖尧在书店里找艾老师作品的时候。
“麻烦,我问一下,艾老师,艾叶子老师的作品,在哪?”
新华书店管理员,是个中年的男人,他摇了摇头。
肖尧很失望,他记得“小小”说艾老师的作品在新华书店签售成功,他向书架里找去。
“你刚才说谁的作品?”
管理员又返回来了,肖尧急切地说。
“艾叶子”
“他还算是作家?就是挂个名而已,我知道,他原来是我们书店的,后来,不知怎么弄了个作协会员。你别找了,他没有作品。”
从书店出来,肖尧没有了去向。上哪呢,诺大的城市,好像没有他想去的,或者希望他去的地方。
诗人,狗屁,他终于明白了,自已哪里是诗人,自已连个真正的作家都没有接触到,怎么可能是个诗人。
他把群退掉,把艾老师拉黑,然后再在朋友圈发了一段话。
诗人,永别。见鬼的,艾老师。
他再次点击“风中的云”想和她诉说时,此人已不是他的好友。
“肖尧,你在哪,你快回来,天黑了,我和儿子都很害怕。”
媳妇发来的消息,三遍,短信。
夜色中,肖尧再次挤上了11路汽车,他觉得风衣有些箍得难受,他脱了下来,车里很热。
“接下来,我们接进来下一位的听众。”
“喂,你好,你的电话已经接进了直播间。”
“喂,是我吗,好,我今天给大家唱一段京剧。”
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在车的广播里响起。
一段响亮的刹车声,肖尧被晃得向前拥去,后面的人全部压在了他的身上,他感到要被压死了,一缕馨香传来。
肖尧看着一袂红衣,从车外飘了进来,然后又飘了出去。
肖尧想去抓住那片红,却抓住了媳妇的胳膊,身边媳妇和孩子睡得正香,厨房里传来早餐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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