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化雨》节选（一）

眼下，正是浓春，细雨绵绵的季节。

雨水藕断丝连，毫无倦意。整个乡野都浸润着春雨的柔情，娘的心底也是这般柔软，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娘……娘……您等等我呀……”我一边哭喊一边追赶。

我在泥泞的小路上，追呀追呀，拼尽了浑身力气，几个趔趄后摔倒在稀泥里，泥水湿透了我的衣裤，我奋力挣扎着爬起来，还没来得及站稳又滑倒在泥坑里，再也动弹不了了，头发上的泥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我无奈地眯上双眼，挥起衣袖拭去眼角的泥浆，一滴滴的泥水轻轻地滑落下来，敲打在我的肩上和胸前。

然而，娘狠下心来，她步伐执着，行迹匆匆，模糊的背影从前方的拐弯处消失在我的视野里，留下我一个人在湿漉漉的稀泥里哭着喊着……鼻涕、泪水和泥水搅合在一起，抹花了我的脸，模糊了我的眼……

突然，“嘣”地一声，我被惊醒了。我这才醒过来，这似乎柴灶里爆发出来的爆竹声，我太熟悉不过了。

我渐渐清醒了，感觉眼睛有点胀痛，眼角湿漉漉的，腮边粘糊糊的。我连忙把手伸出被窝摸了摸，头发搅着泪水，湿嗒嗒的贴在腮边，枕头也湿润了一片。我伸腿一蹬，蹬了个空，外婆已经起床离开了。我这才回想起来，原来自己又做噩梦了。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我经常在这样的噩梦里哭喊着找娘，梦里几经挣扎几多懊恼，醒来时泪眼婆娑，心里无比的空洞，无限的惆怅，无边的寂寥，无际的哀恐……

我多么希望当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娘就在我身边。我渴望她那双笨拙的手的抚摸，我渴望她那片粗糙的唇的亲吻，我渴望她那副柔弱的身躯的拥抱……可是，自我开始断奶的时候，娘迫于无奈只能将我寄养在外公外婆家,娘一年来看我两三次，走时瞒到我悄悄离去。每次，娘离开后的几天里，我的世界就像雾霾沉积的天空，黯然失色，心里含着深深地仇恨，诅咒娘的狠心。

“二娃子，快点吃，吃完了我们上山玩儿去。”小舅催着我。

“小舅，我吃不下。”我耷拉着脑袋低声地应着。

每当噩梦醒来的早晨，我总是闷闷不乐，怏怏的口味不开。

“二娃子，你又做噩梦了？”小舅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翻问道，心有余悸。

“嗯。”我哭丧着脸，应了一声。

虽然小舅比我大十二岁，可是他更像我童年的玩伴，倾听我的快乐与忧愁，所以我的心绪总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来，二娃子，你爱吃的红薯锅巴。”二舅妈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捏着个红薯锅巴团，笑盈盈地说着向我走过来。二舅妈一手拉着我的手，一手把红薯锅巴团塞进我手里。

每顿饭后，留在锅底的红薯锅巴太香了，深得我的喜爱。舅妈习惯性地将红薯锅巴铲成一团，捏成一个圆团团，赏赐给我。红薯锅巴团热乎乎的，从我手里暖到心里暖遍全身。我拿着红薯锅巴团送往嘴里，一股熟悉的味道飘进鼻孔里，那是娘在柴灶里为我烤的红薯的味道，这股味儿催化了我对娘思念的浓情，我更加地想念我娘了。

我颤抖着双手将红薯锅巴团凑到嘴边，一口狠狠地咬下去，想把娘的味道细细咀嚼在嘴里，深深地珍藏在心里，不慎咬到了我的下嘴唇，血迹浸染在红薯锅巴团上面，我对娘的思念之情莫名增添了一股血腥的味道。我顿时止不住呜咽声，眼泪情不自禁地淌下来，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伤与惆怅……

“走，我们出去玩喽。”小舅连忙跑过来抱起我，为我抹了抹眼泪，哄着我。

小舅话音刚落，已把我背在了背上，五步并作三步地蹿出了门栏。小舅把牛儿从牛棚里牵出来，先把我放在牛背上，牛绳交到我手里，然后纵身一跃就坐在了我身后，我把牛绳交还他手里。小舅左手扶我，右手握住牛绳在牛背上轻轻一拍，牛儿就甩开尾巴迈腿前行了。在我的记忆里，小舅这一连串的动作训练有素，亲切而开怀。

牛儿很温顺，看着我和小舅的目光总是充满柔情；牛儿也很懂事，知道什么样的地形走什么节奏的步伐，因此我和小舅从未被摔下来过；牛儿还很聪慧，遇到危险时知道嗷叫示意主人。我很享受也很留念和小舅一起放牛的时光。

我和小舅骑在牛背上，观赏着沿路的风景。小舅惬意地哼着放牛娃的歌儿，歌声驱赶着我的忧愁，渐渐地我也就跟着释怀了，将对娘的思念之情抛在了九霄云外。不一会儿，牛儿驮着我们上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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