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第一遍了,大雨还没有减小的意思,屋顶的瓦片仍被砸得“啪、啪”直响。我不敢懈怠,立刻起床,点亮油灯,生火热饭吃完后,准备上学去。“大雨下了大半夜了。”是妈妈的声音。她好像在说梦话一样,声音很低,语调也很平直,淡淡的,听不出带有任何情感。我知道,她是说给我听的,意在提醒我带上雨具,注意洪水。她整个白天在队里出工,傍晚回来又要操持我们的吃喝拉撒,不到深夜不得消停,现在正照管着我的小弟妹们,躺下也不过一个多时辰,一般没有特别事情,此时她是不会起床的。打开门,凉风携着雨点迎面袭来,我不禁后退了两步。撑开伞,走进雨中,雨点擂鼓一般打在破油布伞面上,咚咚的响。出门不多远,就看见了爷爷,他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站在路边张望着,看样子,他站很久了,估计是天没亮就出来了吧。他说:“今儿雨下得蛮大,肯定涨水了,我送你几步吧!”这简直是个喜讯,天刚亮,朦朦胧胧的,又下着大雨,我心里没底,隐隐有些害怕,正盼着有人能陪我一程呢。但我没有回答“好”,只是“嗯”了两声,我怕别人知道后笑话我胆小,不像男子汉,都十一二岁了,上学还要别人陪。听了爷爷的话,我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望了他几眼,又一个劲地往前走,我知道他不放心,一定会送我的。他仿佛看出了我的心事,又说:“我顺便去看一下田地,看被大水冲成啥样了。”他好像在自我打趣,又像在安慰我。我们一路走着,都没怎么出声,沿途的山沟已洪水暴满,到处是悬泉瀑布,“轰轰”作响,偶尔说一两句,也听不明白。途中有一片山间洼地,草木长得很茂盛,比我的人都高出一大截,蜿蜒其中的小路也常常泥泞不堪。现在它成了个小湖泊,草木长在了水中,小路更没了踪影,这情景让我吃惊,害怕,又觉得新鲜。好奇和蛮劲压倒了一切,我举起书包,毅然走入了齐腰深的水中。爷爷急了,紧紧地跟在我身后,拉住我的衣服,大声说:“小心掉坑里了!慢点。”还好,没有陷进坑里去,拐了几个弯,就走出了洼地,就是衣服湿透了,还沾了不少渣滓泡味,擦都擦不掉。过龙泉洞下的石拱桥时,爷爷大喊:“慢点,翻泉了。水好大呀!”是呀,水真的很大,都快要漫过桥洞了,在洪水的冲击下,在震耳的轰鸣中,小桥似乎都在颤抖。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天也大亮,桥头一户人家开门了,有一个中年男子走出来搭讪说:“福老,好早啊。这么大的水,小心把孙伢子弄丢了。”我在心里暗念道:“天都亮好久了,还早!你们就住在洪水边上,才小心弄丢了呢!你不是在夸我们吧?也不应该用这种口吻啦!我刚才过桥时,腿都软了,是毛着胆子冲过来的。”爷爷似乎也听懂了,说:“我这个孙伢子是蛮很,不逃学,肯读书。”我自然是高兴,走得更快了,因为我是肯读书的人。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磉墩河。这是一处古老的滚水坝,有一二十米宽,坝顶立着一排粗大的青石磉墩,溜光浑圆的轮廓记录着它曾经的沧桑。此时的河水之猛是我以前从没见过的,从两条山沟滚滚而来的洪水汇聚于此,拍打着堤岸,过河的磉墩已看不到影子了。激流跌落坝底,震得地面发抖,巨大的“轰隆”声,响彻山谷,腾起的白沫和水雾铺天盖地。我有些急了。爷爷说:“这没办法了,磉墩都淹得看不见了。不能过河。”我问:“什么时候才能过河啊?”爷爷指着水面说:“你看,浪渣才到,大水还在后头。”他劝我转身拍打着/回家,说非到中午过不去,我不肯,他就在一傍陪着我。不久,就有同学陆续到来,爷爷见我有了同伴,说:“天已经晴了,我要回去出工了,你们等水小些了,磉墩出了水再过河。”我答应说“好”。他就顶着斗笠,卷起簑衣,赤着脚往回走,没几步又回过头叮嘱说:“你们要听话,不能抢,恐怕大水把人流走了。”同伴们见我不愿大声回答,就起哄大喊“听到了”,爷爷这才放心地离开了。后来,我们就在河边晒太阳,听涛声,看巨浪。等到衣服快晒干的时候,磉墩也出来了,我们终于过了河。
鸡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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