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的鸟儿死了。”
当我踏入家中时,已经发觉儿子的不对劲。唤了几声,也看不见那小小人儿。一反常态地,他并没有冲向我的怀抱中,也听不到那一声欢快的“爸爸”,走进大厅,更是出乎意料地看不见本应坐在电视机前的身影。我甚觉怪异,轻敲儿子的房门,等了片刻,也没有踏踏的脚步声靠近。那扇木门紧紧闭上,一丝橙光从门缝渗出,伴随着一阵微弱的抽泣声。我相信乖巧听话的他,也不愿打扰他,只好静静地站在门外继续等候。
“喀嚓”的一声,门把被轻轻扭动,慢慢推开门,儿子泛红的双眼便映入我眼中,泪珠儿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他又抽了抽鼻子,一下子扑到我怀里,向我哭诉 :
“ 爸爸,你说小鸟还会醒来吗? ”
我向房间里瞄了一眼,看见放在桌上空空如也的鸟笼,和桌面上鼓起的白布,已意会到儿子流泪的原因。心里一沈,固然是不舍那漂亮的鸟儿,可是在儿子面前不能显露太多,又快速地整理情绪,轻拍他的背,细声安抚 :
“不怕,鸟儿只是睡了。”
我暗地里打着算盘,明天一早便去市场买另外一只相似的鸟儿,儿子该不会伤心了吧?
“爸爸...我再也不要养鸟儿了。”
儿子一脸严肃,正经八百地说道。我询问他原因,他回答 :
“我怕...我怕鸟儿再次离开我...”
此刻我再也想不到安慰的话语,也只能期望他会很快忘记。我想,依照小孩子的心性,只要过了几天,就能忘记悲痛了。
意料不到的是,儿子未能忘掉那鸟儿。家中失去了以往拥有的欢笑声,没有了鸟儿的吱吱喳喳,也没有了儿子和牠的对话声。每天放学回家后,他便趴在桌子上,眼神空洞地盯着那空笼,呆着呆着就是一天,偶尔抱起熟睡的他回到床上时,也能看见衣袖那处湿了一片。他会在我面前哭闹、耍性子,每天每天都会碎碎念,盼着鸟儿回家。
“爸爸,你不伤心吗?”
我又怎会不悲伤呢? 可是,我有资格向儿子发泄、大声哭诉吗? 我出生那年,母亲遇上了车祸,我来不及向她撒娇,她也赶不上听我一句'妈妈'。我只记得,我不断问身旁的人,婆婆也好,叔叔也好,我想知道我的妈妈是一个怎样的人。妈妈她很爱我吗? 她漂亮吗? 她会哄我入睡的吗? 而事实是,没有一人会主动提起,他们硬是扯起嘴角,装作没事人,和现在的我,一模一样。那都是大人才会说的话。
孟子说:“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小孩子是纯真的,是率性的。高兴的时候会哈哈大笑,悲伤的时候会放声大哭,那情绪又怎能隐藏呢? 那豆大的眼泪,那尽情裂开嚎叫的嘴巴,是他们表达的方式,也是我们做不到的。不论我把牠放进有多漂亮的笼子,牠都会热切盼望着脱离限制,渴望在天空翱翔,即使牠会无法适应而死去。难道我要逼使他成为我吗?看着那鸟儿,不懂流泪,不会发出任何疑问,只在一旁默默承受的大人?他们都是真实、纯洁的,不怕将原本的自己显露于人前,也不必顾虑他人的视线。小孩子的世界有多大,我没法猜想,也不能回想。那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世界,是我所憧憬的。
如果有那么一天,儿子能笑着提起那鸟儿,这就代表他是真正地长大了,也“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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