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叫成长

本该结束的18岁夜晚

年少的时候曾经是个日本动漫宅，在纷繁众多的动漫作品中，《吸血鬼美夕》是一部让我我拥有特殊感情的漫画。里面的女主角美夕是位美丽的吸血鬼，总是身着和服、给人一种淡淡的忧伤丧感，几百年来她以不同的身份在人类社会辗转生存，看过无数悲欢离合的人间故事，在满足吸血刚需时总会给予人们想要的美梦，结束自己病态般的痛苦。小时候的我一直有这样的情结和预感：美夕将在我18岁的深夜给我一个永远的梦，因此我的人生将定格于此，不再长大。结局本该如此。

然而，当真正到了18岁的那一夜，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一年，我和同班同学奔赴广州学习美术，备战高考；那一夜，我站在广州某城中村的巷子里，抬头看着与漫画里极为相似的圆月，五味杂陈，翻滚的现实感朝我袭来：不知廉耻的下床震动感，喉咙深处的香烟灼热感，异地孤独的煎熬感，这些陌生的感受让我不知所措，它们拉着我上升、上升，强迫我去看这个骨感世界的冰山一角，嘲笑着我的幼稚，最后把我重摔回地面。我的18岁并没有发生任何奇幻的情节，也没有任何欢乐的庆祝，就这样迎着雾霾朦胧的晨光默默结束了。

乖宝宝不甘的烟草与静坐的软弱

18岁那一年，我学会了抽烟，也慢慢开始明白为什么大家总是烦恼时就想来一根。但是我并不想让大家知道品学兼优的我干这事儿，也担心一旦曝露了就回不来头，所以就把它变成了属于自己的秘密，小心翼翼地进行。在广州的时候总是散步到很远的地方进行，每次1-2根，口香糖是结束后的必备道具。但是，从广州回来后因为某一次粗心大意却被父母发现了。知道情况后，与其说他们愤怒地想抽鞭子，不如说伤心透顶。我妈失眠了一个晚上，无法接受她心目中那个乖宝宝干这事的事实，我像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心感愧疚，在各种教育和劝告下，我表面承诺会戒掉，然而是事实上根本断不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是在大四的那一年，毕业的压力，与生俱来的忧郁和焦虑个性使我沉醉其中，无法消停。我和舍友老蒋一起，经常再宿舍硝烟弥漫，一天下来能把烟头塞满一罐绿箭口香糖。无法跟摇滚青年的酷炫和叛逆相比，这是乖宝宝唯一表达自我的方式。

毕业后的我也继续偷偷摸摸与香烟为伍，辗转工作漂泊不安时，是它支撑着不让我垮掉；伤心焦虑不知所措时，是它支撑着不让我垮掉；孤单寂寞难熬时，是它支撑着不让我垮掉。这就是乖宝宝不甘的烟草，乖宝宝成长的焦油臭味和自我的证明。

但是乖宝宝依然是乖宝宝，明明棵温室小黄花，却幻想成为带刺红玫瑰，在寒风挫折中只会瑟瑟发抖。毕业后的3年，我经历的4家公司3家倒闭，1家由于长期拖欠工资，半数员工申请仲裁、揭竿而起。勇敢者带头起义，懦弱者幻想等待，我选择前者站队，跟着大伙儿仲裁、静坐、谈判，一次一次、一波一波地折腾…但是，申诉之路漫漫，并不是一两次就能一蹴而就，很快我便失去了信心和意志，在“讨伐”过程中掉队了，温室花朵与生俱来的佛系及软弱个性让我做事总是那么不彻底，半途而废。尤其是那一次，经历了集体在市镇府拉横幅静坐被带枪士兵警告和驱逐后，我的软弱、怕事和盘旋在脑海中“算了吧”的声音让我决定放弃。几个月之后，听说剩余讨伐者都拿到了应有的欠款薪资，而我在不彻底的态度和行动下除了羡慕、心塞和浪费了的时间，啥也没落着。

这就是不甘叛逆与现实懦弱间的冲突写照，回想起来，我真的就是个乖宝宝而已，学着社会复杂青年的样子，在不彻底的叛逆和不甘下，内心依然单纯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自己选择的爱情与随波逐流的婚姻

不甘的乖宝宝没有听父母的建议和劝告，自己找了个男朋友，“对我好就好”是当时的爱情观，即使并没有那么地爱他，即使对方家庭条件并不好，但总归是自己选择，总比父母介绍的强。爱情冲昏头脑的前几年，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与甜蜜，如同我们去过的迪士尼乐园般：梦幻、斑斓、绚烂夺目。那个时候真没想过什么结婚生子的问题，因为总有那么个预感：这段情感将变成美好的回忆。如同所有的初恋走不到结尾的诅咒般，承载着青春的末章史诗，不尴不尬、恰到好处地结束。所以好几个瞬间我几乎脱口而出“结束吧”三个字，然后各自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结婚生子，让美好埋藏心底。然而，我却让一切变成了随波逐流的婚姻。结婚的那刻，这个跟我谈了5年恋爱的男孩，瞬间变成在深圳没车没房的穷小子，而我，从青春无极限的自由少女变成了和公婆同住的隐忍怨妇，在一个传统客家思想的家庭下艰难生存。被他爸骂过不懂礼节、不做家务，最狠的一句话是让我滚出家门，而这个曾经说要跟我山盟海誓守护我一辈子的男人，却没有一次没为我辩护。生完孩子后有一段时间家庭矛盾特别激烈，那会儿每每每踏进楼梯便会干呕，从一楼到七楼，步履艰难，眼泪哗啦啦地流。后来不流泪了，学会了接受，难受时找个同样处在婚姻瓶颈的朋友倾诉，相互取暖，但到深夜内心总是空荡荡。那时，经常会想结婚为了什么？生孩子为了什么？如果回到过去我会怎么选择。让我回到现实的时躺在身边天使般的孩子侧颜，他时刻提醒着我，时间不会倒流，链接未来的现在的每个选择。

我选择了成长。几年间，一方面，我发现我白发多了，皱纹爬上了脸颊，胶原蛋白开始流失，身材变得微胖；另一方面，我的心智越来越成熟，无论是被职场打磨的，还是被家庭消耗的，我似乎已经成为了真正30多岁的模样。我学会了圆滑，该说的不该说的字字斟酌；我学会了换位与体谅，把事情尽量想得周到；我学会察言观色，尽量不落下任何人的感受；我学会了有些事情需要放下，有些人不喜欢不能强求。同事们说我不像是本地独生女，经常给人一种安稳可靠的感觉，我却淡淡地笑笑。一切一切，看似变得都好，可我却总感觉失去了什么。

被上司指出没有个性时，我顿时发现我失去的原来是那个不甘世俗，曾经棱角分明的自己。看着95后步入职场，他们自我、敢言、个性十足，不合群却依然被组织接受和欣赏，甚至被标签为褒义的“不一样”，那些我曾经都有过的模样。我看着他们，羡慕着时代进步，社会更加包容和开放，面对长成如今不尴不尬，没有“个性“的自己突然不知所措，因为，我曾以为这就是成长应该有的模样。

我是自己生命中的奇葩

特别喜欢看奇葩大会和奇葩说，喜欢那些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的奇葩们。印象深刻的是高晓松在奇葩大会分享的一段话。他说在表达、忘我过后的第三个阶段是看到自我。

我似乎梦到过类似的瞬间，在穿过一片丛林之火、荆棘树林后，伤痕累累的我来到了一片贫瘠荒芜的地方，天空草地不带任何颜色，那里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那是我自己。脆弱、孤独、真实，不被任何人关注。我鼻子一酸，想去拥抱那个稍纵即逝的自己。然而，是她张开双手先拥抱了我，原有一切的否定、怀疑、失望逐渐变成了手心中的温暖。我在她的怀里大哭，在这个谁都不在乎我的世界里，我终于能好好地直视自己的心情，痛哭一场。

我依然是那个幼稚鬼，幻想着着抽着不甘烟草的自己某一天能与吸血鬼美夕相遇，然后做个好梦。当其他认为没有个性的我是个无关痛痒的好人，当老板认为我是个踏踏实实但是不够聪明的员工，当越长大的我越发先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真心之交越来越少时，我知道至少还有个在贫瘠草地等着我的，理解我的、孤独的自己。她是我的唯一观众，看我上演自己的奇葩说，为我颁发最特别的人类奖。

对我说，我是自己生命中的奇葩。如果这叫成长，我至少还有我自己，无论世界如何纷扰，我至少还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