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街上添了很多荷筐挑担的人,一问才知,她们是去祭拜的,问去哪里,对曰庙宇宗祠。
庙宇全国均有,宗祠似乎是这里的特色,印象当中,家乡似不多见,仿佛无有。
来粤多年,所见宗祠甚多,形制大都相去不远。大的是一进院落,小的是一间房屋。院落房屋均仿古制,以显年代久远。豪气点的,当然是雕梁画栋、花砖丽瓦,差一点的,也不敢将就,也是尽可能地堂皇。宗祠无论大小,门上均有一爿匾额,上书“某氏宗祠”四个大字。
最豪华的当属广州的陈家祠,为广东各处陈姓的共祠,繁华宏大,富丽异常,但已被辟为博物馆,失了它的功能。
小区背后,有一进“甘氏宗祠”,修葺甚新,妈妈在我家的时候,以为是一家庙宇,就想进去烧个香。我劝她说那是人家的宗祠,供奉的都是人家的祖宗,我们烧不得。妈妈想了想,觉得我说的有理,也便作罢。她是一个迷信的人,在我家时竟未烧一柱香,想想也有点难为她了。
宗祠似乎很少开放,常年大门紧锁,我溜达到那里时,常常扒着大门往里看,几乎全见到桌椅乱置,灰尘覆蒙,一片萧瑟之象,我实不知人们什么时候用它。
今天既然有人前去祭拜,何不趁此良机前去窥探一番。本地村小,祠堂规模自不比富庶之地,稍呈样子的,当数莲塘村的邱氏宗祠,不远,步行数分钟即可到达。傍晚时分,闲来无事,我便偷出丈人家,沿着乡间小道踅了过去。
宗祠前是一处池塘,不大,应该是养了鱼,增氧机在响,我想,它许是叫着莲塘,莲塘村因而得名。池塘外,阡陌纵横、田畦井然,一片乡下景象,视野也甚是开阔。突然忆起,这里的祠堂前面似乎均有池塘,也许是考虑风水使然。
宗祠门前是一处广场,立了篮球架,但无球可打,场上停满了小车,早就占据了本不算太大的空间。我看了看,几乎全是外地牌照,想必都是在外打拼,回家过年的游子。
宗祠门不新,装饰也不到位,只是抹了水泥,并未刷漆,雕花也没有,素朴之余,甚感简陋。宗祠名自然是有,笔画利落、苍劲古拙,年代感十足。
迈门而入,庭院不大,两边是二层的连廊,均是混凝土制,形式虽古,但明显是新砌的。二楼的栏杆也因地制宜,用了罗马柱样,瓷制,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三段台阶把人引向正堂,正堂中间突出一庑,类似门户,黄色琉璃瓦,仿若与故宫可匹,若在旧社会,这是犯了大忌,但好在现在讲求平等,没了等级之说,不必计较太多。屋角向外挑着,亦有一折,仿了歇山顶。屋脊上竖了龙凤瓦兽,但未见螭吻,我想大概是建筑师不懂这些吧。
檐下亦有一块匾额,上书“琏公纪念堂”五个大字,琏公并非开业始祖,但最为德高望重,门侧连廊下刻有他的事迹,万历间人,被授以“礼部冠带儒官”称号。我查了查,发现它不是个官职,而是指官方教师。我不禁报之以哂,想我杨某人,搁在明代,不也是个冠带儒官吗?呜呼,时不我济啊!
正堂甚高,屋顶亦是混凝土制,未有一檩一椽。正中供奉着牌位,与所有牌位一样,只有男名,未有女名,书写顺序有误,搁置的位置也不大对,又想了想,这事儿还真不能细究。孔子是个较真的人,“入太庙,每事问”,结果被人奚落了一番,我可不想这样。我于这片土地,这间宗祠,终究是个外人,我进来只是想看看,别无其它,也不打算拜他们,“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正堂两侧的墙壁上贴了一幅长联引起了我的注意,上联曰:闽地分枝琼山世系承祖训立纲常垂德宅而俎豆悠馨礼义克昌光百代,下联曰:粤东锦衍渭水源流泽元享兴琏子仰云台之典型永励诗书继范裕千秋。坦白讲,这一幅对联有惊艳到我,顿感小小祠堂文化底蕴丰厚了些。
正品读间,一个妇人进来了,亦是担筐挑篓而来。她把贡品摆在贡桌上,倒了酒,对着牌位礼拜了一番,礼拜完后,我看她把供品一一收起,把酒倒在了供桌后的一个大缸里,倒了两杯,回收了一杯,我实不知为什么要回收,就想上去问问,但考虑语言不通,也便作罢,又想到“每事问”的孔子,更加不愿了。
待了一会儿,又陆续进来了几个妇女祭拜,未见一个男子。我因而纳了闷,何以这些留名在牌位上的人都不进来拜祭,反倒是让这些不留名的妇人家来出面,仿佛享受功利全都归了男人,辛劳偏让女人来承担,连祭祀这种事儿现也归了女人,真是有点匪夷所思。女人虽是嫁了过来,成了自家人,但堂上的列祖列宗跟她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细究起来,也是“非其鬼”,与我这个外人无异,如果由她们来祭祀,是不是也是“谄”呢?
文明的进步应该是权利与义务的相当,男人既然享受了庙堂之上留名的权利,何以不来承担祭祀的义务?我是怎么也想不通的。一瞬间,我觉得我们似乎是退步了,儒家虽然等级森然,但也强调权责对应,如若在古代,祭祀一事怎会由女子代劳?想想,这些后代们可算是一群不肖子孙了,对联虽写得工整,歌功颂德自不必说,但又有何用?
这样想着,我就想看一看捐资榜,榜文亦在门侧廊下,我找了找,发现上面也列就了妇女的名字。
“嗯,还不错”,我在心中想道,“终究还是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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