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跟屁虫

表叔和表婶已经七十多岁，一辈子虽无大起大落的生活，在一起就吵吵闹闹，咒咒骂骂。可是说来也怪，无论怎么吵，怎么骂，表叔面上总显得特别强势，但表叔却总是有些离不开表婶的样子，每当表婶对晚辈生气，或是责备时，表叔总是站在表婶一边，爱跟着表婶的话去怪罪人。久而久之，晚辈们便给表叔一个外号，跟屁虫。

很多时候表叔跟着一起吵吵的时候，就有人当面指责过表叔，你就是个跟屁虫。

我什么跟屁虫呀，我是为你好，我要不说，你就完蛋了，表叔经常这么回过去。

表叔人很忠厚。平日里话不多，就知道埋头干活。表婶却不一样。她不但话多，见人就能说上好大一阵，比做什么事都要强。当然，表婶毕竟是乡下女人，爱东家长，西家短的，做完事闲着不扯这些也呆不住。

吵闹在表叔表婶这里是家常便饭，要是有一天不吵不闹，家里安静些，要么子女们都觉得很不正常，更别说邻居。他们吵也好，骂也罢，从来就没有小声过，更没有说只是随便对骂，出口便伤人，有时候实在听不进耳。

表叔脾气坏，只要吵上来，就会气得满口粗话，脖子上青筋条条，那架势有些像马上就要开始决战状态。表婶也有不示弱的姿态，虽然声音远不如表叔，但那张从不会软半点的嘴，只会不断地刺激表叔，甚至挑起他的底线。

不知道是克制力，还是表叔的某种自制力，往往到了一触即发之际，表叔表婶自动休战，转入自言自语的轻声自骂中。

表叔表婶吵骂，直到白热化程度，从来没人去劝，更没有人会站在中间说点什么话。因为大家知道，劝非但没有效果，更有可能激化这种不攻便自灭的火，外力添把力，弄不好他们还会起劲，把这种久战无果的事办成正果。大家习惯了他们的无畏之争，便也习惯了这种难以入耳的声音和看不下去的争执。

家是表婶掌管，表叔只知道努力做事，努力赚钱。表叔在这上面从来不会让表婶担心半点，身上从来不带钱，也从来就没有钱放在他身上。平常买盒烟，表叔都得从表婶手上要。有时候抽得过多了些，表婶也会生气，不愿多给，这时的表叔还是有点生气，但怪就怪在这个时候很少会跟表婶吵。实在不给，也就只能忍着少抽些。

看起来表婶管表叔很严，实际上表叔从来就不服表婶管。若是表叔在外面跟人喝酒，表婶说多几句，会被表叔骂个半死，好几次表婶还想吵下去，差点被表叔当场打，所幸有人劝阻。

表叔没有自己的主意，平时很少在一些事情上拿定主意，所有的事总是让表婶去决定，若是表婶发话时，表叔马上就跟着一套套的主意。很多情况下表婶怎么说没人有意见，只是表叔一发话，大家就表现得不爱听，有些反感，底下还有人嘟囔着，跟屁虫，就爱跟着吵吵。

在表叔跟着表婶嚷嚷的时候，表婶表现得特别来劲。当然，如果表叔一个劲的来劲，表婶还是会不高兴的。你就知道这样，让你说不说，不让你说就一堆堆地说，跟着吵吵，烦不烦人呀，表婶常会这样骂表叔。往往在这个时候，表叔除了低声自言，便不会再作声了。

表叔就是一头干活的牛，生活全是表婶安排。有时候干活忙，表婶每天早上会给表叔打二个鸡蛋用粥汤兑，到了过年，也会给表叔做添衣服。有时候还会给表叔拿好酒，摆好杯子，偶尔也会帮忙盛饭，这让表叔感觉到自己还是有些地位的，特别是客人来了，更让他有几分自信。

表叔爱跟着表婶的脚步，这已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亲戚当中没人不知，没人不晓。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谁也不敢这么说。

邻居聊天时也常扯到表叔表婶，他们一辈子吵骂，也没见过这么会吵骂的，还特别恶毒，但从来就没见他们动过手，难怪他们这几十年还是稳稳的走了过来。要是像我们，一旦夫妻这么吵骂，不是打来就是散。

表叔跟了几十年表婶的后，对骂了大半辈子，也没吵骂出什么名堂。只是几十年里，谁也没服过谁，谁也没赢过谁。问题是表叔还这么服服帖帖地跟着表婶的后面，还自得其乐。

虽然表叔自己知道大家都说他跟屁虫，但他从来就没生过气，或许他不由自主地接受了这个叫法，也就不想去生这个气。

年龄大了，表叔表婶的吵骂声没减，气势没减。只是表叔跟表婶的后面越来越紧，到了每天都跟，甚至一天吵骂几次，还要跟几次的紧密程度。

吵骂惯了，累了一辈子，不服一辈子，还是过了一辈子，表叔有时候也这么说。

跟屁虫也好，怕老婆也罢，表叔也没有什么不适应。这人呀，各有各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