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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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失去的与被遗忘的
我有一个朋友，他常常向我讲述他的爱情经历。
我未免很诧异，为何同为学生，一个人的情感经历可以丰富到这种程度地步。
但我的诧异不曾打断过他的诉求欲望，每当他又一次在爱情上尝到了苦头，他就会来向我哭诉痛苦；而当他在甜蜜之海里感受到这份情感的真挚与弥足珍贵后，他又会和我分享他的快感。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乐此不疲，又为何痴迷于情场沉浮，但我能深深体会到他细微的点点滴滴，诸如兴奋与忧伤之类的内心波动混杂其中。这种真实的情感时刻困扰着我，让我对他的爱情事业感到十分迷茫。
我知道很多他的往事，这并不困难，他十分相信我，他与我之间的聊天记录就是他的全部情感经历。老实说，每天听他诉说这些，我也曾感到厌烦。不过当我真的从头开始细数他的回忆时，我竟突然唏嘘不已，以至潸然泪下。我突然间想写点什么了，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任何一个人，而是面对这样一份回忆时，不写点什么实在是有违中国古人“长歌可以当哭”的传统了。
我当然不能借此机会嘲弄于他，从某些角度而言，我并不比他更有资格。因此，我只能谈谈他的真挚爱情所选择的种种目标，他的爱情群像。这既不会引起他对于我的愤怒，也能有明鉴往事、知耻后勇的作用，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喜欢的女孩，要追溯到中学年代了。在此之前他也喜欢过很多女孩儿，只要是漂亮的，无论是亭亭玉立婀娜多姿，或是千娇百媚娇小玲珑，他都会在心中暗暗记下一笔，颇似古代皇帝挑选秀女的情况。然而这种喜欢终究是滥情的、也是太过宽泛，如同一条狂潮奔涌的河流，这种喜欢是河流上不断冒出的泡沫，毫无意义可言。更何况那时候的他依旧含蓄内敛，不善言辞，是学习《诗经》中的汉广之思式的喜欢，徘徊反顾，莫敢直言。
当那个女孩出现在他面前时，一切都是那么突然，他的心中突然清澈了很多，犹如被杀毒软件清光了垃圾内存，曾经的喜欢都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眼前的她。他以为这叫一见钟情，从此为之倾倒、如痴如醉。他和她是同一初中升入同一高中，这更坐定了他认为这是缘分的无谓幻想。他毅然决然地投入了真正追求某种奇异情感的不归路。
他在校车上望眼欲穿，想在她上车的那一瞬间把自己展现在她的眼前，可是当他等在前门时，她总从后门上车；他换到后门等待，她的身影却又出现在前门。命运总是喜欢和他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这种焦灼的等待没有磨灭他的耐性，反而让他更加从容、更加细心，尽管没有和她接触的机会，但他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在等待一个契机。
这个机会很快到来了，也许是命运之神觉得亏欠了他，没有让他等太久。在一个秋日黄昏，他和她坐在了前后座上，他紧紧抱着书包，假装看着窗外，他能听到到身后传来轻轻地呼吸声，车上很喧闹，他始终在聆听着身后的动静。
他听着她和别人聊天的声音，悦耳、清脆，这一串风铃般声音使他明白自己再已经难以忘怀了，他清楚他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了，就像之前思考好的一样，就像几天几夜思考所得出的结论一样。
接下来的事就是顺理成章的了，他和她成为了朋友，他又了解了很多关于她的事，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她的笑容浪漫而灿烂，她的脸、她的声音、她的裙摆、她的长发……这些已经深深刻入了他的心里，他在和我诉说这些时常常无助地痛骂自己，痛骂自己的言辞是那样拙劣，那样苍白，无法精准地描绘出她的样子。他的沮丧与失落至今还印在我的记忆中，他难以抑制住自己的心意，这些是我难以想象的。
他也幻想过很多美好的明天，比如他曾在某个夜晚告诉我，他将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他们面对着面，互不言语，只是在抬头时相互对视一眼，嘴角浮现只有他们自己能理解的微笑；或者选择一个周末，他会和她一起去书店看书，他站在书架旁，而她则在她的身后紧紧依偎着他，双手相扣，他会帮她拿下很高很高的书架上的书，然后陪着她在桌子旁坐下，就那么坐在一起，手牵着手，直到夜里。
但我知道他是在欺骗我，他的食堂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无人相伴；他的父母不会允许他周末出门，更不会允许他长时间游荡街巷。我没有揭穿他，这种美好的幻想是属于他的，我不忍心去破坏这些星星点点的小火焰。
六个月后的一个下午，在校车上，她羞涩地给了他一本精装的日记本，让他转交给他的某位同学，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一周后，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同学的女友。
那天他才知道，正是在某天他的同学未赶上校车，他把同学带上了车后，她注意到了他的同学，一个英俊而优秀的人。而他，仅仅是一个平凡普通、空爱幻想的人，也许他自认为颇幽默风趣，但这恐怕不足以引动她的芳心。
下车后，秋风萧瑟，他不禁悲从中来，夕阳从他的眼前缓缓落下，无限凄凉。他不想回家了，也不想继续走了，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情感的可怕，他惊讶自己居然没有哭，仅仅有一些清鼻涕从鼻子中流了出来，这给了他自己一些安慰，让他感受到自身的真实存在。浑浑噩噩中，他回到了自己的家，又在忙碌中度过了这样糟糕的一天。
我很愿意劝劝他让他回心转意，但我不能劝他节哀顺变，因为节制哀伤并不能减少痛苦，我也不能劝他大丈夫何患无妻，因为她对他而言确实只有一个，更何况他们之间远不及夫妻，只谈得上相识。我只好对他说，再看看吧，日子还长着呢。
然而在很久很久之后的一个冬天下午，他已经经历了太多情感上的折磨而遍体鳞伤，当他孤独的沉思时，他猛然回想起这一段往事中一次不同寻常的转折点。令他诧异的是，在此之前，他竟从未意识到这一点的存在。
他依稀记得阴雨天的下午，车上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他和她坐在前后排的位置上默然无语，他强行按捺内心意欲与她对话的冲动，故作矜持。只是她也抱着书包看着窗外，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在她快要下车前，他们俩发生了如下的对话。
“你知道吗？其实我喜欢你的同学。”
“哦。”
“我喜欢他诶！”
“所以呢？”
“......”
“好吧，其实我喜欢你。”
“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哦你不要当真啊。”
“......我知道。”
她下车了，像是心头卸去了什么东西一样。显然她不可能知道此刻有一个男生的心头充斥着什么样的悲剧与哀伤，而那时的他也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样的机会。
他再度回想起那一段记忆时，内心无限的刺痛感支配了他，一时竟说不上话来。
这是自己离最喜欢的女孩最近的一瞬间，却又是自己亲手将她推向了遥远的对面。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却也是注定的无疾而终。
他在用手机向我发来这些消息后，默然将屏幕变黑，照出他自己的脸。
屏幕上流出了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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