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在那年元旦的前一天下午,我到这个边陲城市的步行街老五街随便走一走,权当散步,也为的是能看到一些美好的人和事。
那个时候,还没啥智能手机,既不能刷屏,也不能随手拍,除了看纸质书,就是看电视上的“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的济癫和尚,或者看有着“路就在脚下”配乐曲的《西游记》,实在乏味的很,能到步行街上散散心,也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就在这时,我看见前边有一圈人,隐约还听见有人在高声抗辩着什么。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走上前挤进人圈中一看究竟。
我这时就看见了是一些穿制服的公职人员,他们在执行公务,他们要把一名蹲在滑行板上的中年人赶走。
那个中年人只有下身穿着一件油迹斑斑的黑色裤子,而他的双腿却齐膝盖处都截断了,他的上身裸露着,褐黄色的肌肤是那样怵目惊心,他的国字脸也是又黑又脏,似乎好多天都没洗过脸,但他的眼睛却对穿制服的射出冰寒澈骨的眼光,他的头发很长,乱蓬蓬的,棕黑色的头发在略偏西的日头的阳光照耀下,貌似闪烁着扑朔迷离的光芒。
已经是冬天了,在南国四季如春的气候下,虽然不是太冷,但像他这样不穿毛线衣和春秋衫御寒取暖的,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我不禁替他感到很寒冷,我的身上没来由地感到寒浸浸的。
不过,令我最为震惊的是,在他的身前的地面上,先是用白色粉笔写着一行刚劲有力的字:“好人一生平安!”紧接着就画出了一幅又一幅色彩鲜明的粉笔画,有猛虎下山图,有蛟龙出海图,有庐山瀑布图,还有古代美女的肖像画,等等,一直从远处通到他的身前。
他画的粉笔画是那样栩栩如生,不仅震撼了围观的人群,而且也震慑住了那些穿制服的人,这从人们很自觉地站在粉笔画的外围,并不践踏它们,可以清楚地看得出来。
我听他对那些穿制服的人说的意思是,他不会如他们所愿走的,他就要在这里画画,因为他是一个残疾人,他不能打工挣钱,他就靠自己仅有的画艺来卖艺求生,即便到天王老爷跟前,他也不算做得太出格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些公职人员,只知道自己拿工资,还吃饱了撑得慌地来驱逐他这个挣扎在贫困的生命线上的人呢?他想不通,打死他也想不通,这些站着说话不知腰疼的人,为什么能对他这个可怜的卖艺人下得出手呢?
也许是他用双手死死地撑着地面,也许是行人向穿制服的人百般求情,那些人好像眼圈也红了,他们摇了摇头,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来驱逐他,至少在他离开这座城市前,这样的事情再没发生过。
穿制服的人走了,我听见围观的人在纷纷议论着,他们除了在为他的杰出的画艺点赞外,他们还猜测着他的身份。有人说他是军人出身,是从那什么山前线的猫耳洞里九死一生地出来的,也有的说他是汶川地震的幸存者。说来说去,都是在说这个中年人不容易啊,即便是个残疾人,也不靠装可怜来求得路人的施舍,他靠卖自己的画艺来拉赞助,无可厚非。
有一些带着照相机的,纷纷把镜头对准了他拍摄着,更多的是把镜头对准了他画的粉笔画。很多人却是向他跟前走去,在他身旁的一个纸盒子里,丟下很多钱,有一元的,有伍元的,有拾元的,有贰拾元的,还有伍拾元的甚至壹佰元的。每一个走上前捐钱的人的神情,都是那样慷慨解囊的豪爽和备加感动的神情。
看着眼前动人的情景,我的眼前不禁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泪眼模糊中,我清晰地看见他对人们给他的钱看也不看一眼,他只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画着一幅色彩鲜明的粉笔画。
我看见他画的是一幅虎啸山岗图,蓝天上悬挂着一轮金黄的月亮,而那只色彩斑斓的猛虎就踞蹲在一块山岩上,牠就那样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泪眼模糊中,我已经分辨不出哪个是猛虎,哪个是他,或许在我的潜意识中,他就是一只昂首挺胸的猛虎,就像那只踞蹲在山岩上望月长啸的猛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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