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提问恐怕因角度、理解深浅等因素,也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我个人只能依阅读的次序和理解的变化来述说一下了。
中国的神话,以我对其的理解,它有类似西方童话的一面;但较复杂,这集中体现于小说《西游记》上面。说到“好笑”,首先是神话人物猪八戒。而涉及这位被贬下界的“天蓬元帅”的桥段,自幼最深刻的是“盘丝洞”女妖精河里洗澡,猪八戒变成鱼,钻游于其间并与她们戏嘻不休的情节……成年后回想,这个略带恶作剧的故事,一方面反映了人类男对女的渴望;另一方面,有男人戏谑女人过程中,夹杂着一定“恶搞”的心理倾向……
《水浒》里面“好笑”的桥段,个人以为当属李逵接母上梁山,整个往返途中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孝道动机的开始,发生在愚戆狠虐,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的李逵身上……收到黑色幽默与荒唐纠缠在一起的结果,而这有哭笑不得的意外效果。有人说金圣叹对宋江多用“春秋笔法”,在李逵回山寨复述经过后,加上“宋江大笑”四字,用意不纯,意即“朋友的妈死了,你还’大笑’吗”?一段时间内被人深所诟病。但成年后结合整部小说和宋江其人,以及李逵为人,导入俩人关系……从小说特定人物全部情节上看,终于明白:宋江之于李逵,前者始终并未把后者当做平等的结义兄弟看待。和正常人看待不正常之人,从把对方当做一个打手和工具的角度看,你就得佩服金圣叹“宋江大笑”这四个字改的好!这是有阅历,有眼光的人才能想到的。《水浒》一书并不复杂,现在不少人故做过深解读,纯属画蛇添足。实际上,窃以为想要真正看明白“并不复杂”的《水浒》,则鲁迅《流氓的变迁》一文提纲挈领,不可不读。
在未通读陈寿《三国志》之前,一说《三国演义》的“好笑”之处,自然首先想到“献地图”的张松对曹操那些揭短,什么“割须弃袍于潼关……”之类。从这个角度着眼,随着年龄的增长,略过政治、军事的铺述,可以说,《三国演义》在一定程度上是一部展示三国时期人物辩才的一部书……在“务屯垦以实军资,挟天子以令不臣”;“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隆中三分决策”三方三大框架之下,除了运筹帷幄的政治博弈和直临疆场的武功械斗,剩下的基本就是绘声绘色的滔滔雄辩了!以蜀汉为正统,大到虚构出诸葛亮江东“舌战群儒”,两军对垒时,阵前“骂死王朗”;小到“难张温秦宓逞天辩”,甚至包括“张永年反难杨修”……等这些小段子,无不是在经天纬地之才上面,再平添口舌雄辩之能,目的为塑造的人物增色。公允地讲,罗贯中从艺术上也做到了这一点。当然以蜀汉为正统,难免扬刘抑曹。在曹操剪灭群雄,正位魏王之前,汉官士大夫不但是一股势力,有观念,有言论,甚至有一定行动。这方面,不但是小说的某些虚构和描写,也是当时的基本客观实际。代汉的阻力很大,使曹操生前不得不发出“苟天命在吾,吾其为周文王矣!”的慨叹。一方面像杨彪、孔融、祢衡这些人是各种社会阶层势力的代表;另一方面曹操“赘阉遗丑”的宦官家庭出身,总被崇清高尚清谈的汉士大夫遗民所看轻。但是,历史的节点往往在诡异和出人意表之处发生……何况英雄不问出处,豪杰不问来路!曹操,曹孟德这样的人物,凭能力掌握时机,最终走进历史!这样,孔融、祢衡、杨修等尚清谈,耍小聪明,尤其像祢衡好逞口舌之快的人,就显得越来越不合时宜了……个人以为,《三国演义》中“好笑”的桥段在这里。“祖问:’君在许都有何人物?’衡曰:’大儿孔文举(孔融),小儿杨德祖(杨修)。除此二人,别无人物。”看看,孔、杨两大名士,在祢衡眼里就这样儿!就算是玩笑,在陌生场合也有点开得大了吧?!接着,就应了现在的一句话:人不作不会死!黄祖又问:“’似我何如?’衡曰:’汝似庙中之神,虽受祭祀,恨无灵验!祖大怒曰:’汝以我为土木偶人耶?’遂斩之。”虽然血腥,但一条人命,亦不过是化为一桩笑谈!在标榜“死社稷”的时代, 大概连纯拥刘派,也会认为这种死不会“重于泰山”!
一提起《红楼梦》中最“好笑”的桥段,人们一般会想起刘姥姥二进荣国府的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作为让官僚贵族家庭的太太小姐少爷们开心的“箆片”,小说塑造的场景很生动……刘姥姥一句“老刘,老刘 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使“上上下下都一齐哈哈大笑起来。”湘云笑得“一口茶都喷出来”,“黛玉笑岔了气……”,“宝玉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却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的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的茶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座位,拉着他奶母,叫’揉揉肠子’。地下的无一个不弯腰曲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住笑上来替他姐妹换衣服的……”贵族家庭主子內眷,包括仆妇丫鬟在内,听到农村一位穷苦老太太的一句俗言俚语,觉得新鲜稀奇,自然大笑不止……但《红楼梦》是字下有字,“不写之写”之书,细心的读者,一定能读出穷人一入侯门深似海,为了生存,变着法儿讨人家欢心的窘态……这些,虽未跃然纸上,但也算不言而喻了……这一切,就看站在什么角度观察了!
还有,第七回,“不爱林妹妹”(鲁迅语)的,宁国府“跟着太爷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出来了……”的功仆焦大,因为骂管家“不公道”,进而骂到贾珍——“益发连贾珍都说出来……”,被“揪翻捆倒,拖到马圈里去”,“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这焦大的行为和后果,有点可笑没?但是,由于焦大这一骂,骂出宁国府里的龌龊内幕,所以,这在贾府也成为一桩令人哭笑不得的尴尬闹剧!还是上面的话——字下有字,字面上看是一桩“闹剧”,其实里面蕴含着严肃的主题:贾府到了第四代主人,已经彻底腐败堕落……并且没了道德底线到乱伦的地步!这种道德上的倾颓,喻示了家境的末路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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