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笨,念书晚,8岁上学。
2003年我5年级,刚好碰上小学5改6的变革,我很担心我的榆木脑瓜承受不了再多一年的熬煮,所以和大人各种磨叽,让我直接上初中,不念6年级。没想,班里有一半多同学,都直接上初中。
那天,最后一天在班里,大家知道分别的时间到了,教室里沉静一片,默默地等着班主任的到来。
班主任吴老师短发浓眉,声音洪亮,那时还不懂女汉子一说。老处女、干枯的田地无人耕、剩女忍者等等这些不符合我们年龄段的词儿,是那时学到的。
吴老师嗓门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常常训斥不听话的同学,震耳欲聋。为了躲避她的声音,我无数次纠缠老爸,最后老爸出面,我的座位从第一排换到了最后一排。
有次我和几个男同学在学校围墙下的下水道边钓乌龟,上课铃声响得快,奔跑回教室时,吴老师已经在那等着我们了。“莫不米,你一个女孩子怎就和男同学去做这样的事?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你会被人瞧不起的!”吴老师声音嘹亮,恨铁不成钢。
不出所然,乌龟被没收,一众兄弟被罚站,全部写检讨回家给家长签字。一起钓龟的同桌顾胖胖嘀咕了一句:“可怜我的乌龟王八没了......”我没听清:“你说啥?乌什么八?”整个教室哄堂大笑,吴八,是吴八!从此,吴八就是我们背后给吴老师的花号。自然,我又免不了被家访,被老爸当着老师的面海扁一顿......
还好,吴八制止了爸爸的凶残行为,事后她告诉我,乌龟她帮养着,只要我听话,以后会还给我。我觉得吧,她肯定不想真的成为乌龟王八蛋。
吴八见识过爸爸的暴力后,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女同学基本很少被她训斥,苦难都是别的男同学包揽了。吴八总爱有意无意的家访,几乎所有的同学都被家访过。我不知道别的同学结局如何,我就知道我每次被家访过后,老爸总会给我买一些写本文具啥的,还鼓励我画画。这吴八葫芦里卖的啥药,不明白。
不记得哪天起,该是5年级下半学期,吴八好像不再骂我们了,偶尔还笑嘻嘻的表扬我们几句,走路带风。有时课堂上我们写功课时,她就坐在窗边,瞪着窗外树上的鸟和果,嘴角泛起微微笑,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过。暴躁的骂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野猫的求偶鸣春。
哦,记起来了,那段时间是她结婚,40岁的老姑娘嫁给了一锅炉厂工人。估计那工人叔叔常年被烟熏,视力不太好。
吴八对我们的夸奖多了,笑容多了,说话也不那么聒噪了,有时还带糖给我们吃。有次她俯身给我辅导,一股花香味儿钻进我的鼻孔,天呐!老师用香水了。我偷偷地打量吴老师,感觉她是逆生长,愈发年轻漂亮,和妈妈一样......终于,吴阿姨越来越受到我们的喜爱,逐步成为了众多孩子们爱戴的吴姐姐。
脚步声响起,我的回忆被拉回课堂,吴姐姐来了。
姐姐手里没拿那根可恨的教鞭,拿的是一只袋子,她静静地按顺序走过我们身边,每人一颗糖。包裹着精美的五彩缤纷的外衣,水果糖摆在粗糙陈旧的课桌上,映着窗外的光线,显得特别出彩。教室里窸窸窣窣响起来,有人马上把糖剥了放嘴里,有人互相交换不同口味的,有人直接抢......孩童的快乐一下子激荡起来了。
几分钟过后,我们又安静了下来,大家觉察到老师站在讲台后面,定定的看着我们,眼睛红红的。
我慢慢站起身,举起手中的那颗糖,整个教室所有的糖都被吃了,只剩下我这颗。所有人都盯着我,吴姐姐也盯着我,教室安静得只闻呼吸声。
我涨红着脸,呼吸越来越粗重,嗓子越来越紧,完全说不出话来。我开始抽气,接着,抽泣,后来,开始哭泣......随着我悲伤的延扩,那群直接上初中的同学们也开始抽泣,没几秒钟,留下来要念6年级的同学也开始抽泣、哭泣。吴姐姐走过来抱着我,教室里哭声一片......
这场景,已经无数次在我梦里出现,每次泪水都浸湿我的被子或睡衣。小学毕业后,我离开了乡村来到了大城市念初中,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吴姐姐。我一直很难受,很后悔,一口气总是喘不过来。那天我举起手中的糖想和老师说话,因为莫名其妙的情绪,当时未能说出口。
那句话是:老师,我不要糖,我要回那只乌龟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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