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那年，姐姐所在的家附近的QG中学因为生源短缺，被迫取消，合并到离我家20里地的WY中级中学。即将上初三的姐姐随之一同前往。 那是姐姐第一次离开父母，加上父亲当时所在的单位距WY中学不足五百米，所以父母经过周密商量，决定将正上小学五年级（当时小学是五年制的）的我一起转到那儿去。理由是：一是可以让第一次离家的姐姐有个伴；二是一年后我就上中学了，QG中学没了，我也是必得去的。提前一年转学到WY当地的小学，是一举两得的事。 对父母的这个决定，我心里是十分欢喜的，因为在家门口的QG小学，老师的教育水平实在算不得好，加上奶奶一天到晚爱指责我，那时的我，一天到晚基本上没有开心的时候，所以有机会离开家，换个环境，自认为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
我转入的WY中心小学，教育质量应该会比家门口的小学好，但没有实行学生寄宿制，所以姐姐和我就住在了父亲单位的办公室。父亲的单位是一家造纸和做纸箱的企业，平日上班的职工都是这方园30里的居民，厂里日常工作是24小时的三班轮转制，无特殊情况基本是“人停机器不歇”的生产模式。所以厂里为了保证上夜班的工作人员能得到适当休息，就在厂区建了一栋二层楼，上下有四十多间（每间20平米左右）职工集体宿舍楼。它是红砖黑瓦砌成的，座落于进厂区大门的右侧。可能是为了职工日常办事方便，楼的一层最东头有三间房间用作了财务等办公室，其余上下的房间都用作了职工的集体宿舍。 父亲和大家一样，在那栋红楼里分得了自己的单身宿舍，在一楼，门斜对着楼前公共洗漱台左边那间。屋里当时是3人共同居住的，父亲在那间屋里的进门左侧占有一张单人床，平日基本没有去真正的睡过。因为家中年岁已高的爷爷奶奶，还有弟弟妹妹和妈妈在家都需要父亲回家。偶尔为赶工期加班，爸爸肯定是在他的办公室通宵达旦，实在困了，他会等我和姐姐早上上学去了，再在床上眯一小会儿，等着白天上正常班的同事都从家回来了，他继续白天的正常工作。因为父亲是厂里很重要的技术干部，且是全厂唯一的水平过硬的纸箱设计员。因此父亲的办公室兼设计室，同时还是当时厂里的技术咨询室和生产调度室，我和姐姐就是被安排在这个多功能的办公室居住。
办公室在纸箱车间的一角，纸箱车间一直是父亲单位最重要最创效益的车间，所以它的建制级别在当时是相当有讲究的，面积有2000余平米余，青砖灰瓦，很高很大，座南朝北，呈长方形，位于厂区里端的西北角，且地基明显高于整个厂区。南北高墙上装有许多的大窗户，长年窗明几净，使得整个厂房显得宽敞明亮。南面是正门，北面是后门，平常上班时南面的两扇巨大滑动的大门基本都是敞开的，职工们上下班或一辆辆装纸箱的大卡车，都是通过这扇大门进来或者出去。北门在厂房的北面，是和南门互相呼应的，两扇大门一样高大且同样装有铮亮的大滑轮，但因为北门是后门，平日里没有车辆进出，两扇大门不常开，倒是镶嵌在东面那扇大门上的小门，上班时是一直开着的，因为它是员工人们中途休息时出到外面去抽烟或洗手时的通道。父亲的办公室就在这个厂房的最东头，由东面的正中间的双开小门进去，左边是库房，右边也就是东南角是多功能的办公室，面积不足20平米。由于这个2000平米的车间是生产纸箱的大厂区，纸箱属不能脏也不能潮的包装件，所以整个厂区里虽说摆满了做纸箱的各种原料纸或半成品，但它长年很干净，印象中比当时寻常人家都整洁干净很多很多。 父亲的办公室，四面白墙，东南墙各有一个大窗户，采光非常好，地面是水泥辅就的，因人走的多加上当时的水泥质量好，干净而光滑，屋里有一个三层小柜子，靠东面墙的窗台放着，柜子上面放着我们爷仨个的日常用品，如洗漱的茶杯，喝水的茶缸和吃饭的饭盒和搪瓷碗等，柜子里面是存放的是父亲设计图纸用的工具，还有除祛父亲设计图纸时残留在手上的油漆的香焦水。东南角紧贴着角落则房着父亲用钢筋拧成的自制的面盆架，共三层，上面摆着我们用的洗脸、洗脚用的面盆、脚盆。南面是一人大窗户，窗棂是木制的，涂着枣红色的油漆，窗前留有一个过道，那是我一个人独处时，最爱站的地方，因为窗外是堆着从市区各收购站收来的废旧书籍、纸箱，还有最吸引学生们的可以再利用的旧书、作业本、报纸等。WY中学好多学生都会在晚自习后，躲过安保人员的盯梢，悄悄潜进 厂区，再溜到这窗前场地淘一些可用的旧书或纸张。我也一样，常借着纸桨车间不息的灯光，翻找我需要的物件，许多至今都让我怀念和热爱的《儿童文学》和《少年文艺》；房子正中间，背对背的紧贴着摆放了两张三斗的办公桌，那是白天父亲的办公桌和工作台，也是我和姐姐晚上的书桌。房子西墙背对生产区，所以无窗户，是完整的一面白灰墙。我和姐姐睡觉的小床则在办公室的东北角，紧贴着东面墙是床头，西面就是父亲办公室的出入门。 我和姐姐每天白天上下午各自去自己的学校上课，中午时和父亲一起开心的吃午饭，晚上父亲下班后骑着他的28型自行车回家了，只留我和姐姐一起吃晚饭。晚饭后姐姐则根据当时中学的要求，要到学校上晚自习，有时姐姐也会带上我一起去她的教室写作业，这种机会很少，因为那里没有我的课桌，所以晚上我大多数时候是自己呆在我和姐的卧室，等姐姐下晚自习。与姐姐相伴且没有大人管束的那些日子，真的是很开心的。我学习一直不是十分好，所以对课堂的知识兴趣不大，自己独处的时候，我通常是看自己喜欢看的杂书。 然而，这快乐的日子只维持了一个学期，姐姐就因为偶然的机遇离校工作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父亲的那间小屋里继续生活和学习。
小学一至四年级我学习成绩一直属于中等水平，姐姐上班后，20里外的那个办公室晚上就只剩下我了，我又寂寞，又没有人管束，学习更加散漫。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不得不学会独立生活，所有的事情我必须靠自己去完成。我从自开始自己洗衣服、洗鞋子，到后来自己洗床单、洗蚊帐，自己收拾房子，因为这是多功能办公室，白天它是公共场所，我不能让它脏乱，这也是我至今为什么都爱整洁、干净的原因。
上面这些生活中自理的日常事务，于我实在算不得负担。但每天的晚饭，却成了我最大的负担也是最恐惧的事情。因为我所在的小学离父亲单位有3华里，下课后，我是劳动委员，每天要督促同学打扫完卫生后，我才能回到父亲的单位，所以和正常卖饭时间点会稍稍晚一些，也就这个原因，让我每天的晚饭像恶梦一样困扰着我，甚至常常得饿着肚子等天亮。
事情还得从那个叫“脓包”的炊事员说起，父亲单位食堂有两个炊事员，一个姓邓，是位年长的白白净净干净利索的老人，人随和，爱聊天；另一个就是外号叫“脓包”的中年人，整天黑着一张刮过的络腮胡子脸。有时，父亲晚上加班，领着我一起去买饭时，他总是装得很和气，不只是菜饭给的多，偶尔还会和父亲夸赞我。但父亲加班的时间并不多，所以通常都是我一个人去买饭，这时的他，那张脸，比冬天的冰还冷，起初，我没在意，毕竟那时的我，还只是个小学生，还没有学会察颜观色。之后，他可能看出来我无视他的冷脸，他开始找各种理由对我吼，说一些特别难听的话来辱骂我，每次打的饭菜都比别人少，从那个卖饭的小窗口递出我的饭碗时，总是将搪瓷碗甩得特别响，有无数次菜饭都被震出饭碗，洒到了那油乎乎的水泥砌成的卖饭窗台上。旁边的买饭的员工们见此情景，都一脸的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用奇怪而又同情的眼光看着我，我也只能很茫然的回敬大家的目光，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欺凌，童年的我开始知道，这个叫“脓包”的人是个伪君子！因为他可以当着我父亲的面夸我，多打菜饭给我。一旦我一个人的时候，他可以露出狰狞的面目，让我不知所措，无地自容。
到后来，有很长一段日子，他只要从那个窗口探见我进来，马上把卖饭窗口的那扇小木板迅速关上，接着从屋里恶狠狠的扔出一句话：“这么晚来，没饭了，吃死你。“每当这句又恶又狠的话传进我的双耳时，我便全身发冷，双腿像冻僵了似的迈不动步，我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因为我知道，那个晚上，我又得饿着肚子等天亮，记得因为太饿，我常爬起来喝白开水充饥。12岁的我想死的心都有，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知道了什么叫屈辱？
终于，有一天，在 “脓包”又关窗又辱骂我时，只听屋里突然传来了争吵声：“脓包，你和一个孩子有什么仇啊！她才多大啊，一次一次的这么整一个孩子，过分了啊！你知道吗？你这一弄，她晚上得饿一夜。你也是做父母的人，我这么弄一下你的儿子试试，真是的。“之后，那个油腻腻的窗口被一双大手强行推开了，那是邓师傅的白净的双手，他将头从窗口伸出来，对着站在那里流泪的我说：“孩子，过来，把碗给我。”从那以后，我每次在去买饭的路上都盼着邓师傅能在那儿，因为只要邓师傅在，那扇小窗都会为我再次打开，虽然开的时候，常常会有争吵，但它总能让我幼小的心灵感受到人世间还有一份温暖在。
“脓包”像一个恶梦般存在了许多年，那些日子，我天天盼着他休假，甚至在我稚嫩的心理种下了那个年龄不该有的仇恨：那就是盼着他早点死去。但他一直没死，直到我多年后考上学校我彻底离开父亲的厂里，这个恶梦才算结束。
去年和父亲聊得这件事，父亲非常吃惊，他问我当时为什么不告诉他，我说：“我不敢，因为怕您和他吵了，他更不给我饭吃。”父亲听后，沉默了许久许，才说：“唉，当初在你姐上班后，就不该让你一下小学生还留在那儿，好在心理没留下阴影。”其实，我想说：爸爸，我心理是有阴影，否则那些年我不会那么内向多愁。好在这个世界有许许多多个“邓师傅”，助我走出人生一程又一程阴霾，让我拥有正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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