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散记

一下火车，潮热的空气糊在脸上，瞬间就进入了状态——这里是南方。

那是我第一次踏上真正的南国，我到了广西。

作为一个北方人，一直向往南国的温暖和多雨。入住的宾馆窗外恰好是一株榕树，翠绿翠绿的，是那种一下子扎到心里的绿，它探身挤在我的窗前，似乎对我也颇有几分好奇。

南宁这座城市看起来与其他省会城市并无大的不同，只有空气中翻腾的暑热，在细风中如同海浪拍打我的身体，提醒我这是一个更靠近赤道线的城市。

在此稍作整顿，去了更南的城市——北海。

其实心中觉得有几分好笑，明明是南得不能再南的陆地城市，非要叫“北海”。也许它的参照物是南边南海上的海南岛，于是昂昂然以“北”自居，也实在是够任性了。这让北边广袤的大陆情何以堪！让我这个从北方风尘仆仆前来的人作何感想，往南几千公里竟然来到了——“北海”？物质世界确实是客观的，但拥有心灵的人类，大概需要某种坐标才能确认自己的世界和自我定义。而这种坐标又是如何确定的？以及为何如此确定？这是源于亿万劫数中的机缘，或是源于心灵本身？

不过，好吧，我再往南走一走吧。

从北海坐船大约一个多小时，便是南海中一座小岛，涠洲岛。从地图上看，在旁边海南岛的映衬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须瞪大眼睛才找得到，如豆的一个小岛。

抵岛第一天，租了个电驴环岛骑行，出发时正值夕阳西下，归来时夜已黑尽，星辰满天。路上随心下了一条道，吃了“杂酱面”。老板一家老小热热闹闹，我问此处是何地，答曰“幕崖”。幕崖，名字起得真是有文采，而且也是友人两次看日落之处。

既然在海岛，看海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

我跟朋友说我要海边静坐一日，什么都不做，专心致志看海。友人不以为然，心下暗疑我能否终日枯坐。我早上一人独往，十元租了一把竹椅，又五元买了一个椰子，面朝大海，开始细观。其实观海一日并不难，有伞头上遮阳，有竹椅安身，有椰子汁解渴，有手机听音乐，包里一本书，海风清凉，海水温热，海面辽阔，莫说一日，一生一眨眼也就过去了。

曾去过北方的海，严峻深沉，像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而南国的海则温柔多情许多。海的面目与地球太阳的角度有关，那么，人性格的千差万别又与什么相关，又以什么为坐标系呢。在这距离出生地几千公里的远方，视野与视角都空前开阔了起来。

太阳如同之前的每一天在天空划过，逐渐西斜到了我的对面，不再那么灼热。当我在海边等落日，忽然好怀念深山，清凉幽静。每个人都是贪婪的。

摒除掉海水的涌动和海浪的声音，大海就像一片空寂的平原，所以我感觉，海边的日落，与我家乡的原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角角落落，日复一日，日出日落本是平常。若觉不平常，只是心不平常。

海边一日，物有所值，而物超所值的是，一日之间，我变成了一个黝黑的海岛人。我不必向任何人解释，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我来自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