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儿

作者: StutteringBird | 来源:发表于2020-06-30 21:35 被阅读0次

    不久前的一个晨间,课题组的师姐引着两位阿姨进了办公室,与满地的行李共同将木地板遮得只剩了几个角落,小小的房间里少见地聚起了四个人。简单寒暄几句后,阿姨将师姐收拾了近一个星期的行李如书搬走,有说有笑地离开了,言语间自然外露的兴奋与喜悦仿佛昭示着,她们拖走的不是厚重的行李,而是师姐临毕业的压力,宣扬的是培养了一位研究生的成就感。

    随着行李一并被拖走的,还有师姐在办公室里留下的印记。虽然我桌上还立着她从德国带回来的礼物,抽屉里还存着她新送的稿纸,但是座位前方的书架着实是被搬了个空,造型精巧的冰箱贴,大块大块的粘苍蝇板儿,五花八门的零食饼干都没了影子。清扫过的地板反照着灯管的光亮,偌大的空间里连空调运转都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疫情撕碎了师姐毕业前最后半年在办公室的师门生活,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剪断了我与师姐最后相处半年的时间线,把仅存的共同回忆留在了2019年。在这间屋子里,师姐吐槽过求职就业的不易、老师稍欠妥当的安排、撰写毕业论文的痛苦,也给我们指明了不少学习、生活、工作的正道和捷径。就着猫小姐的蛋糕和炸鸡外卖,我们在房间里度过了一个惬意的平安夜。伴着三天两头变换花样的水果点心,我总是毫不内疚地享受着师姐带来的福音。仿佛这样的关爱与照顾是天经地义的一样。也因为这些美好的生活片段,办公室被我贴上了一个小家的标签。每天进门前,我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不仅有繁重的学习任务,还有前辈师姐们亲人般的关怀。

    世间大多美好的事物,都是在失去的时候才知晓其可贵。师姐一句简单的道别,不仅把空荡荡的办公室留给了我,还将独自过好生活的担子递了过来。这担子本该自己早早接过来,既是出于对自己负责的态度,也是成长成熟的标志。可我比较幸运,包括师姐在内的许多人不忍心看着我一个人挑起沉重的梁子,或用语言或用行动帮我搭了一把手。

    来源: Visualhunt

    父母常年为我顶着风吹雨打,我家是一个普通人家,在见过了更多的普通人家之后,我逐渐意识到,父母不仅能在大是大非问题上站在立场绝对无误的那一方,还能在见惯了风风雨雨的社会考验之后仍然以最通人情的方式来处世为人,给予我正确的引导。他们从不阅读任何家庭育儿经,但他们做出的决定、讲出的道理让我接受着最理想的家庭教育。疫情把我家所在的小镇封锁了两个多月,物资供应相当紧张。某一天的饭桌上,我爸把仅有的一碟子荤菜让给了我和我妈,自己连筷子都不伸一手。我打趣着说这是三年自然灾害里底层人民生活的再现,给我们九零后补上了一课,言语外没有讲出口的是对眼前年近半百的父亲的爱。血浓于水的亲情将一家三口系在了一起。羽翼丰满的小鹰本该自己去探索发现更远的天空,老鹰却还在尽自己所能默默地为孩子准备着食物和居所。

    我爸早年间嫌我作文水平低劣,托从事语文教学的姑姑帮忙支招,她当时灌输的理论和思想早已随着应试教育的结束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唯独记得的是她送来的两本散文集,分别出自当代作家周国平和毕淑敏。两本集子成为我文学阅读的启蒙,啃书的习惯得以保留至今。周和毕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学风格,相较之下我更倾向后者,并在之后的日子里阅读了百余篇毕的散文,“幸福”、“浪漫”、“愉悦”、“满足”等字眼填充了中学里的闲暇时光,也让人越发细腻、敏感、质朴和真诚,成了我引以为傲的标签。高三的一个秋日午后,我在颠簸的中巴车上一口气读完了路遥的《人生》,那是时任语文老师借给我的唯一一本课外书,他寄希望于自己的学生能从中学到路遥讲故事的方法,哪怕只是一点皮毛。但对于课余生活几乎为零的我来说,作者描绘的陕北高原故事显然更能抓住我的眼球,也正是从那时起,书中高加林的经历让我开始关注小人物的生活,添了一分悲悯和同理之心。时至今日,类似的话题仍然是我选择书籍和电影时的首选。阅读不能让一个人成为谁,但是它发掘出了我天性中的好苗头,并为其灌溉施肥,培育成为我最珍视的特点,阅读让我成长成为一个更充盈饱满的自己,是莫大的幸运。

    青年和壮年的一项重要差别在于,前者一个电话就能轻松叫出一群好友吃吃喝喝。放在古时候,愿意拿出两系贝壳前来赴约的人才能称之为“朋”,而我幸运地拥有着一群朋友。他们能跟我煲上两个小时的电话粥仍意犹未尽,能就着感兴趣的共同话题天天唠叨。在我烦恼焦虑的时候,总能找到倾诉的对象,他给不出任何调节情绪的建议,却能静静地听我倒完所有的苦水。在相对而坐的饭桌上,如果我不愿说话,他或者绞尽脑汁憋出几个我大概率会感兴趣的话题,或者干脆顺着我的心意也默不作声,当一个单纯陪吃的工具人。我们愿意去研究彼此的兴趣点,好让对话有长久延续的动力。我们互相分享生活中的趣事与鸡汤,坚信快乐可以通过复制而加倍。我们缺乏宏大的理想,只能谈天侃地聊聊小抱负。我们从不天天黏在一起,却总是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以及最惭愧的,我脑袋糊涂记不住他们的生日,他们却总能在每年的今天出现。

    在许多独处的场合里,我都会反思自己为何总被幸运女神眷顾,甚至对预知了未来的运气而感到担忧。如果肉体和灵魂确是依附关系,那这副躯干也该为附着上了这缕灵魂而感到幸运,它已领着肉体去见识了世间太多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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