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前一天打电话，让我第二天早上到妇幼医院陪她产检。
“为什么要我陪你呀，孩子他爹呢？”我不想去医院，又对大肚子孕妇有种敬畏，想到要面对一群大肚子，仿佛泰山压顶。
“你不是要观察生活、体味人生嘛，这是个好机会，别啰嗦，早点来。”她又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完，挂了电话。
早上出门时空气还算清凉，可到了医院就完全变得燥热——医院大院汽车往来，挂号排队大厅人头鼎沸，让人忘记时间和温度，大家脸上都带着日出前中天的灰白色。
欢欢排到30多号，估计要等两小时。我们在等待区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大腹便便的孕妇及家属们把走道都挤满了。
“一群踊跃的父母。”欢欢冷不丁点评。
好不容易等到了欢欢，结果影像中胎儿背对，无法看清。医生建议出去走一圈再回来看，结果走了一圈又一圈，胎儿保持背对的姿势没有变。“一个不情愿的孩子。”欢欢苦笑。
最终做完了产检，走出医院，天已转阴。
“一天都过去了，你是不是觉得挺烦的？”欢欢低声问。
“没有，不管怎么这一天都会过去，我烦什么？”
“你什么自己的事情也没做，来陪我做这个原本十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情。”
“自己的事情？说实话我没太有这个概念……我算完成陪你产检的任务了，你还想什么呢？”
欢欢抬头盯着我看，愣了一会，有点气愤地说：“你总是这样，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有耐心……”
“你怎么了，有耐心不好吗？”我将欢欢的情绪波动归因于孕期荷尔蒙分泌的稍许紊乱。
“可是你对什么都有耐心，是不是表示你对什么都不在乎呢？”
“这是什么逻辑，你有时候真的想太多了。”我不想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我知道欢欢有一整套评判事物的主观标准，在她的体系里很难劝服她。
“我知道你，你对什么都不在乎，所以对所有人都有耐心。你可以一边敷衍着所有人，一边冷眼旁观。”欢欢没有放过我的意思，她涨红了脸，色厉内荏的挑衅，显然是让我正面迎战这个话题。
“属于身体的一切，只是一道激流，属于灵魂的只是一个梦幻，生命是一场战争，一个过客的旅居……”我无可回应欢欢的逼问，下意识背起了《沉思录》。
欢欢沉默了一会，喃喃地重复：“激流、梦幻……”
“你总爱探究这个，除了徒增烦恼，真的没意思。”我急于结束这个话题，这对欢欢而言是一个漩涡，既看不清楚也转不明白。
“我不能不追问，我想知道一切的动机，我才能知道我的动机。我想知道什么样的动机才能让我良心安稳……”欢欢的脸上有种迷茫的愁雾笼罩。
我永远原谅欢欢，永远对她有耐心，毕竟她认真得令人发指。
“我要对自己生的孩子负责，他们没有选择，我想知道什么样的动机才算不昧良心……”我终于知道了欢欢一直以来的心结。
“你知道我……我原本过得不快乐，我从降生开始就不快乐，我宁可不被生出来……可是我居然生孩子，这是不是很坏？”
我可怜欢欢，激流总是遇上险滩，连梦幻也背上“负罪感”的枷锁。
“所以，你要快乐，要强迫自己喜欢这个世界。这样就可以了……”我握住她的手，第一次想要把自己的力量全部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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