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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民国杂志《紫罗兰》之想不到

读民国杂志《紫罗兰》之想不到

作者: 亦人非魔 | 来源:发表于2019-02-03 23:50 被阅读0次

    如果非要用几个字来概括此次阅读民国杂志的感受的话,我觉得应该是“万万没想到”,《紫罗兰》之精美,其由来与归处,其作者群体的广泛,还有其主编周瘦鹃的传奇人生,给我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具体大到什么地步,我愿意受那时的种种落后与动荡,生活在那个年代随便一个能读书看报的人家。

    读《紫罗兰》本来只是一次作业,我却不幸沉溺,成了它现代的忠实粉丝,手头的网络文学都被扔在一边,竟整日地看起那些好几十年前印刷的竖行文字来。

    随着对《紫罗兰》了解的加深,我不禁生发出了一种“生得太迟”的遗憾情绪,在那个年代就有了这等的好东西,而这又只是民国浩瀚出版物中的一小件,我错过的才是大多数。冲朋友一顿长吁短叹之后又醒悟:民国是回不去的,然民国的期刊还在,我现在用手机看的不正是么?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地方叫图书馆,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文献。不消说几十年前,就是几百年,几千年前的东西也有遗存下来的,今人发现这些东西,把它们保护起来,当然也可以研究它们,解读它们。虽然这么做不免有斯人已去,只能窥照自慰的嫌疑,但是比起一片食尽鸟投林的茫茫大地,我还是更喜欢对着电子屏幕,看那些曾被精心装订成册而今又被分解为“张”的书籍。

    《紫罗兰》的由来:迷离的身世。

    《紫罗兰》有个曾用名叫《半月》,本系当时《自由谈》(《申报》副刊)的主编周瘦鹃在民国十年(1921年)独资创办的“于徒供消闲与专研文艺间作一过渡之桥”的新杂志,后由于管理不善,资金周转不灵被大东书局收入旗下,从第五期开始改“大东书局印行”为“大东书局发行”。这里的“管理不善”并不是说这本杂志办得很糟糕,以致出现无人购买的尴尬,而是中国文人的骨子里自古以来就缺少那么点儿经商的气质,他们要么“耻于言利”,要么认为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应该有“心怀天下”的社会担当,光顾着为国为民,畅抒己怀,“书帐收不齐”也是应该的。

    那既然都筹资办了刊,何至于因为一点书帐收不回就得无奈将其转手卖出?

    因为周作为中国知识分子虽然没有商业头脑,其于艺术和出版创新方面还是很强的。在他手下,《半月》首创三十开本的版式,力求新颖,创刊号的封面是三色精印,在当时的杂志中实属罕见,成为当时一些杂志争相效仿的标杆,得到好评和读者不少,周自己也说“《半月》出版时销数很不恶”,可见“收不回的书帐”不只一点。

    《半月》卖给了大东书局,周亦受聘兼任大东书局的主编,继续《半月》的编辑工作。四年后,即1925年,大东书局资方觉得原刊名“半月”用了四年有点儿“腻”了,当年12月,《半月》出版至第四卷第24期后,即更名为《紫罗兰》半月刊。

    但周乐于改名是想通过改名、改版显示刊物的“创新”面貌,他在更名时就向读者表示:“《半月》结束,《紫罗兰》继起,颇思别出机杼,与读者相见。版式改为二十开,为他杂志所未有,排法亦力求新颖美观,随时插入图案画与仕女画等,此系效法欧美杂志,中国杂志中未之见也。以卷首铜图地位,改为《紫罗兰画报》,以作中坚。图画与文字并重,以期尽美,此亦从来杂志中未有之伟举,度亦为读者所欢迎乎。”

    至于“紫罗兰”一名的由来,又要牵扯出许许多多的名人轶事来。

    紫罗兰,一可解为“紫罗兰花”,据周言为希腊维纳斯女神情泪所化。此花得周毕生偏爱,冠盖玫瑰,“生平于花中,独爱紫罗兰。花小色紫,幽艳异常卉,尝谓其足以奴视玫瑰,婢视茶花,不为过也”。

    周曾于作品中自我剖白:“我那苏州的故居定名为‘紫兰小筑’;我的杂志定名为《紫罗兰》、《紫兰花片》;我的小品集定名为《紫兰花芽》、《紫兰小谱》;我的丛书定名为《紫兰庵小丛书》。更在故园一角,叠石为‘紫兰台’种满一丛丛紫罗兰……”为他编写年谱的范伯群先生发现,他连墨水也用紫色。其又有诗云:野花撩乱扑阑干,消受萧郎陌路看;毕竟巫云谁得似?惟他独似紫罗兰。“吾知紫兰,紫兰亦当知吾也”,这里周已然将紫兰视为知己。由此可见,紫罗兰之于周瘦鹃,颇有菊之于陶渊明的意味。

    然有人认为这“紫罗兰”意不在花,竟为怀人。

    《紫罗兰》的主要撰稿人之一兼其好友郑逸梅1981年在《南社丛谈》中说周瘦鹃:他爱好紫罗兰花,那是有一段姻缘的。

    这时他尚未结婚,有一次偶观务本女学所演的戏剧,演剧者周吟萍,活泼秀美,他很爱慕。不知怎样,就认识了她。往还既频,谈到嫁娶,吟萍家境很富裕,瘦鹃是个穷书生,对方的父母坚决反对,好事多磨,成为泡影。而吟萍是个弱女子,在封建家庭压迫下,没有办法,只有饮泣。吟萍有一西名Violet,瘦鹃念念不忘其人,也就念念不忘紫罗兰其花。

    这是否属实现已无从考证,但大概也不是空穴来风。周自己就曾声称:“我的那些如泣如诉的抒情作品中,始终贯穿着紫罗兰的一条线,字里行间,往往隐藏着一个人的影子。”

    至于这里的“一个人”指的究竟是他自己还是他那爱而不得的初恋周吟萍,斯人已矣,加上年代久远,何况又涉及个人隐私,我们今天确已无从得知。

    不过,作为旁人来观看他人的四方天地,总免不了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恶趣味,紫罗兰可能是朵花也可能是个人,可能是周的爱花也可能是周的爱人,没关系,那就当《紫罗兰》是周爱人成痴,为花入魔的结果好了。如此一来,《紫罗兰》便笼罩在一层似是还非的迷离薄雾中,叫人看不真切。既看不真,便愈想看真,这大抵就是国人所谓的距离美和朦胧美吧。

    《紫罗兰》的内容:不是百科全书,却也无所不包。

    最初选择《紫罗兰》是因为百度上说它是“民国著名的通俗文艺期刊”,又见其封面设计还算精美,“紫罗兰”三个字写得不赖(后方知这是梅兰芳的手笔),通体的淡紫色调也很有意思,直觉这会是一本不错的书,至少,看它的简介说里面大多是小说和散文,我应该可以读下去。翻开以后才发现,我是太小看了民国的杂志了。

    《紫罗兰》上的小说确实很多,文言和白话的都有,以白话的居多,主题上基本可以说与现代文艺刊物无异,政治,历史,爱情,家庭,侦探,灵异等等,而且每篇都配有与之相关的精美插画若干,一般放置于文首和文末,有时文中也会有一些,多见于引进的外国小说。其排版风格十分多元,确实有其“别出机杼”的地方。例如字体和文本框多种多样,每一期每一篇文章的卷首样式几不重复,又不拘泥于插画与文本的相对位置而使插画与文本融为一体,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其带来的审美愉悦不亚于现在的精装书籍。

    其中,有中国本土的小说,也有翻译过来的英国,法国,西班牙,俄国,日本甚至于丹麦,挪威,塞尔维亚,南美等国家和地区的小说,其翻译的著作所涉国家之多,地区之广是我未曾料到的,我以前不晓得莫泊桑和柯南道尔在那个年代就那样频繁地出现在中国读者的眼前。

    至于杂志上小说的篇幅,小小说选集和中长篇小说连载都很常见,但这对于习惯了现代碎片化、快餐化阅读的我来说却是很不常见的。如果不是专门的文艺期刊或者漫刊,现代杂志上难寻“连载”的踪迹。除却小说,该杂志的版块还涉及漫画,摄影,现代诗,古诗,游记,考证,轶事,科普,时装,笑话,电影,戏剧,妇女,情书等,内容可谓十分庞杂,不是百科全书,胜似百科全书。

    对于《紫罗兰》,学者陈建华的印象是:“比起同类的杂志,看上去更为精致。封面女郎穿着时兴,又像仕女图,配上隶书题字和朱色印章,气息亦新亦旧。一期期一页页地翻下去,仿佛儿时的感觉回来了。那些故事宛如旧时上海的风俗长卷,人情世故,油米酱醋。”

    这本杂志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其版块会时常变动,还不是简单的先后次序的更换,而是版块的名称的更改(比如这一期的“花团锦簇”到了下一期可能就变成了“锦簇花团”,这一期叫“琐闻”的,下一期就是“琐话”,再下一期会怎么样大概只有天知道),每个版块所占的分量的分配,版块的新增与删除等,不用多说,每一期都是独一无二的安排。我不得不佩服其主编说到做到的“挖空心思,标新立异”,周的的确确是个胆大包天而又精明能干的人。

    《紫罗兰》的作者:鸳鸯蝴蝶派,不止于弄鸯戏蝶。

    《紫罗兰》的主要撰稿人有周瘦鹃,包天笑,程小青,毕倚虹,范烟桥,郑逸梅,姚民哀等,这其中虽然不少被定义“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但是他们未必肯承认自己的作品就只是众人口中的才子佳人与风流逸事。

    周于晚年曾委屈地替自己辩白道:“前后所刊登的创作小说和杂文等等,大抵是暴露社会的黑暗、军阀的横暴、家庭的专制、婚姻的不自由等等,不一定都是些鸳鸯蝴蝶派的才子佳人小说;并且我还翻译过许多西方名家的短篇小说……”

    其实,对于鸳鸯蝴蝶派的正确解释,应当是:清末民初大都会兴建过程中出现的一个承袭中国古代小说传统的通俗文学流派。不管要表达的是什么,凡言论必得有个附着的东西,恰好他们选中的是通俗文学,又恰好写了些才子佳人而已。

    周此言非虚,大致翻阅杂志后我在想,世人对于所谓的“鸳鸯蝴蝶派”恐怕是有些误解的。

    同时,由于《紫罗兰》版块众多,接收的稿件也是种类繁多,摄影作品,插画,诗歌等等,其作者群体自然会比较广泛,涉及各行各业,国内国外,这里面甚至会有许多的女性作者。复刊后的《紫罗兰》,就是张爱玲前后两炉《沉香屑》的焚香炉。

    《紫罗兰》的主编:周瘦鹃,紫兰主人的传奇。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周瘦鹃其人,只是刚好在读他主编的杂志《紫罗兰》,又刚好听说了“年谱”这个词,就上网找来他的一篇年谱看看,这一看才知道这可不是个籍籍无名的办公室白领。

    六岁丧父,一穷二白的周瘦鹃凭借文学方面的才气和一股能干、敢干也肯实干的精神在当时的文学界和出版界“红得发紫”,曾名列《晶报》于1922年发表的《上海最近一百名人表》和1924年的《重修上海一百名人表》。我忍不住算了算,那年,周28岁,尚未及而立之年。

    张爱玲的“成名要趁早”对周瘦鹃来说似乎并不是个问题,他早早的就把名声享受了个痛快。

    周自16岁(1910年)以话剧《爱之花》投稿商务印书馆的《小说月报》被采用后,就此“下海”,“我的50年的笔墨生涯,就在这一年上扎下了根”。

    其后周一直从事文学创作、翻译与编辑出版工作,先后担任中华书局,大东书局,《申报》、《新闻报》等单位的编辑及撰稿人,主编过《礼拜六》周刊,《半月》,《良友》,《紫罗兰》,《紫兰花片》(大东书局为周创办的个人杂志),《乐观月刊》等当时民国的“流行读物”。

    至于其今后的人生经历,我们简单看看百度百科给予他的头衔就能略知一二:周瘦鹃,现代杰出的作家,文学翻译家,园艺家。原名周国贤,江苏省苏州市人。曾任第三、四届全国政协委员、江苏省人民代表、江苏省苏州市博物馆名誉副馆长,晚年曾受聘出任苏州市园林管理处副主任和苏州市文物古迹保管委员会副主任,参与苏州园林的管理与维护。

    谈到周瘦鹃的情史,那绝对可以归入罗曼蒂克的行列,而且足以形成一本专门的书了。学者陈建华有言:“中国现代文学中爱情传奇多如繁星,文坛上真实发生的还是文学虚构的,就复杂、奇特的程度而言,都比不上周瘦鹃与‘紫罗兰’。”

    岁月终会无情地抹去一切,生的痕迹,还有死的痕迹。周瘦鹃和他的“紫罗兰”自然也不能豁免,但他的《紫罗兰》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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