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既已下定决心,老臣岂敢不从命。便是赴汤蹈火,亦不敢辞。”
经过激烈思想斗争,张慎言终于还是决定冒着与东林决裂的风险,抱紧皇帝这条大粗腿。只是崇祯登基一十七年,走马灯似的竟换了五十二任内阁首辅,这大腿不够可靠就是了。
“不用赴汤,也无须蹈火,今后朕便是丞相最大靠山,便是天塌下来,也由朕这个高个子先顶着。朕也知过去待臣下过于刻薄寡恩,没有担当。如今痛定思痛,朕已认识到错误,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今后,凡朕决策之事,若实施失败,造成不良后果的,主要责任都由朕一力承担,务必要让做事之臣无后顾之忧,轻装上阵。”崇祯指了指殿下右首埋头记录的文官道:“今朕重设起居令史,便是要将朕关于天下军政事务的一言一行事无巨细都记录下来,留与千秋史笔去评说,以表朕决不将责任推卸给臣下之意!既然朕敢决策,就有承担责任的勇气。丞相,且放手大胆去做,朕必不负卿!”
作为皇帝能跟臣子如此推心置腹,做如此承诺,让张慎言不禁感动。皇帝经过帝都陷落的巨大挫折,性情变得跟以前大大不同了啊!
崇祯从御案上拿起一个折子,让王承恩递给张慎言,道:“第一批入党的,须是朝中各部各司的主官,若有主官不愿入党的,且报与朕,朕将那些人的官帽统统拿给我党中人。这本折子是朕亲自手书人民党的建党宣言及章程,建党此千秋伟业,就托付丞相了。”
好简单粗暴,好儿戏,这样真的能行吗?
张慎言不是穿越人,所以并不知大部分东林党人虽然号称清流,表面上正气凛然,其实一个个都是节操无下限,满清入关后,便是让他们把脑壳剃个丑陋的猪尾巴,跪在地上自称奴才也是甘之如饴。这只是入一个党,且不是什么阉党贼党,而是皇帝陛下亲自组建的执政党,那大部分东林党人还不趋之若鹜?东林党人如此,其他什么齐党楚党阉党余孽,那都是一路货色。
张慎言接过折子,扛着一颗有些消化不良的脑袋晕晕乎乎的拜辞出殿。
崇祯摇了摇头,叹道:“朕看丞相还未能真正领会朕的深意啊。”
韩赞周道:“陛下欲自建执政党,除了结束党争乱政,还有其他深意?”
崇祯好为人师地点点头,道:“自古以来,人们只道政治是由利益和暴力强权凝结而成,其实还忽略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信仰。生而为人,无数仁人志士,为了信仰二字,可抛头颅洒热血,视死如归。便是朕,也是因为有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一信仰,才觉得来到这个世界上有意义。信仰的力量如此之大,可谓无坚不催,这样的力量必须掌握在天子手中,方能把国家民众始终牢牢凝聚在一起。朕建党的深层目的就是将国家的精英们思想都统一起来,建立深入骨髓的信仰。任重而道远啊。”
韩赞周感觉自己也听了个晕晕乎乎,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现在的皇帝怎么变得……变得如此高深莫测了?
王承恩仍是一副波澜不惊模样,没办法,习惯了嘛。
“言归正传。朕要掌控天下,务必耳聪目明,天下间的情况朕要了如指掌。赞周,朕要你当朕的眼睛和耳朵,专门为朕收集情报,你可愿意?”崇祯问道。
“为万岁爷效死乃臣本份,但凭万岁爷驱策。”韩赞周跪拜道。
“好。朕任赞周为东缉事厂提督,专司搜集天下情报,直接对朕负责。切记,今后东厂只负责收集情报,却没有逮捕、刑讯之权。朕要建立的是按规矩法度治理的国家,不允许存在法外之地。这一点,赞周可明白?”
“臣不是很明白,但臣坚决按万岁爷的圣旨行事。”韩赞周老实答道。韩赞周能爬到今天这个高位,靠的就是听话、照做,让领导特别是最高领导皇帝满意,这是他混在太监职场的安身立命飞黄腾达之法。
崇祯对韩赞周的秉性自是非常了解,笑笑继续安排:“赞周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情报网络构建起来,特别是江南一带的情报网络,人、财、物朕都予以百分百保证。新东厂的第一个任务是秘密调查民间财富情况,朕要五天之后知道南京所有高官巨富豪门的财产状况。二十天之后知道江南其他地方高官巨富豪门的大致财产状况。”
皇帝调查高官巨富豪绅的财产做什么?之前皇帝在北京倡议高官们捐银助饷抗闯逆效果很不理想,莫非现在到南京后不甘心,还要故技重施?韩赞周虽然心中有疑问,但在他的职场字典里除了执行还是执行,当下只道:“臣必竭尽全力去办。”
崇祯从御案上拿起一纸诏令,道:“很好,赞周,这是朕委任你为东缉事厂提督的诏令,你拿了诏令,立即召集原东厂旧人,以及拣选人才,投入工作状态。”
韩赞周接过诏令,磕头拜辞,退下殿去。
崇祯对王承恩道:“朕与伴伴自幼一起长大,伴伴于朕便如郑和与成祖皇帝。此次伴伴护驾立了大功,待时机成熟,朕自有封赏。未来一年时局将尤为险恶,我们风雨同舟,只要咬紧牙关挺过去,前面就是海阔天空。”
王承恩道:“臣不要什么封赏,只要能如这般随侍万岁爷左右,便是心满意足了。”
崇祯与王承恩这自幼便从不离左右的主仆感情确实非同一般,再加这次共患难的情谊,两人之间命运共同体的关系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
崇祯点头,直接切入正题道:“军队是朕必须百分之百绝对掌握的,朕仔细思考过,掌握军队,最重要的是掌握军队的思想,这是根本之策。朕将对全国军队进行整编,要在每支军队里建立人民党的组织,配党指导员专做军队思想工作。党指导员都从18至35岁读书人中招募,有功名无功名的都要,重点是能写能说会算,而且志愿加入人民党,愿意从军报国。招募、培训一事,就交给伴伴负责。”
崇祯的新奇主意层出不穷,似乎没有穷尽的时候。
王承恩道:“招募倒还好说,就是这如何培训,臣茫然没有头绪。”
“朕也是只有想法,没有实际操作办法,到时一起摸着石头过河吧。你先去办招募之事,要抓紧,时间不等人,早一天掌控住军队,老百姓就少受一天苦。”
“臣遵旨!这就去办。”
“出去时看看史可法大人与应天府尹祁逢吉到没有?宣他们进殿。”
“是。”王承恩退身出殿。
过了一会,一身精悍的史可法与一个三角眼,牙齿微龅的官员一同进殿,跪地叩拜后,崇祯赐坐。
“逢吉,你是前年三月任应天府尹,如今已经两年,时日也是不短,可做了哪些成绩出来?”崇祯问道。
那三角眼官员正是应天府尹祁逢吉,听皇帝询问政绩,忙道:“微臣到任以来,殚精竭虑,唯保应天一方平安。”
崇祯不置可否,又问:“昨日朕讲了天下形势,逢吉听了,对下一步施政可有什么想法?”
“这个……”祁逢吉背心汗水都冒出来了,因为他确实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微臣自然是遵从圣上安排,全力防治瘟疫,济民解困,这个……保一方平安。”
崇祯脸露不悦,道:“当官可不能当庸官,为官一任,必须造福一方,实实在在做点事情出来。听闻你书法、绘画俱是大家,但朕要的好官,可不是一帮只会舞文弄墨的书法家、画家,而是有魄力,能做事,能帮着朕治理天下之官,你要多花点时间在做事之上。”
“微臣……微臣知道了。”祁逢吉抖抖索索,在锦凳上差点坐不稳身子。
“朕给你一次机会,将应天府的问题好生梳理一下,制定切实可行办法予以解决。”崇祯将御案上一张折子拿起,让一旁太监递给祁逢吉,继续道:“朕有一些想法写在这折子中,你可拿去做参考。总之,朕要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应天府,人人吃饱饭,人人有衣穿,人人有房住,老有所依,幼有所教,病有所医,每个壮年都有工作,应天府成天下首善之地。”
祁逢吉心想,皇帝说的这是大同社会吧?莫说这是天灾频仍、乱民蜂起的世道,便是太平世道,这些也实现不了呀!心里这般想,嘴里却不敢作声,只是唯唯。
“你且退下吧。”
崇祯挥挥手,祁逢吉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这种不务实的官只怕不在少数,朕要想办法构建一套制度,让有实绩魄力强的官员坐在各级地方官的位置之上,那才是百姓之福。”崇祯对史可法感叹一句。
史可法道:“臣在地方为官多年,朝廷对官员的考绩晋升制度确有漏洞,以致那些善于钻营,或有背景后台之辈,虽无实干之才,却往往能平步青云。”
崇祯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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